馬衛(wèi)國 衛(wèi) 東
2008年4月28日凌晨,北京開往青島的T195次列車正在膠濟線上疾馳。時針指向凌晨4點40分,車上大部分人都在睡夢中。忽然,列車猛地一震,車廂翻滾起來,人和行李也在車廂里不停地翻滾、橫沖直撞,有人被甩出了火車,更多的人被撞得頭破血流……
車廂停止翻滾后,一個30來歲的青年男人從人堆里爬了出來,四處尋找、大聲呼喊:“克玲,你在哪里?克玲——”發(fā)現(xiàn)妻子克玲被死死地卡在擰成麻花狀的鋼板之間,他不顧一切地撲了上去。
兩地分居的日子
他叫單而松,今年31歲,是山東青島人。2000年秋,單而松從江蘇徐州一所大學(xué)畢業(yè)后,在徐州一家民用航空設(shè)備廠當(dāng)技術(shù)員。經(jīng)家人撮合,認(rèn)識了在濟南市一家信息公司工作的蔣克玲。兩個年輕人情投意合,2003年5月1日,他們在青島老家結(jié)了婚,第二年有了可愛的女兒。
濟南離徐州將近300公里,本來,單而松打算婚后讓蔣克玲也到徐州工作,但妻子覺得自己對徐州一點兒也不熟悉,而且濟南畢竟是省城,自己的工作也不錯,所以,她提出讓單而松來濟南。單而松剛把徐州的工作做順手,他學(xué)的是民航機械專業(yè),在徐州這個機械制造很發(fā)達的城市特別有用武之地,所以他也不愿意去濟南。就這樣,兩個人過起了牛郎織女般兩地分居的生活。
那年冬天的一個晚上,孩子突然發(fā)高燒,蔣克玲只得半夜三更一個人抱著孩子往醫(yī)院趕。當(dāng)時外面冰天雪地,路上也沒有車,她一路上不知摔了多少個跟頭。
從醫(yī)院回來,蔣克玲越想越不是滋味:自己到底是有丈夫還是沒丈夫?想到這兒,她馬上給單而松打電話,說他心里根本沒有這個家,兩人吵了起來。
此后,兩人經(jīng)常因為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吵鬧不休,冷戰(zhàn)不斷。時間一長,蔣克玲開始重新審視這段婚姻,單而松也被妻子無休無止的生氣和責(zé)罵鬧得失去了耐心。2008年4月初,兩人再次因為一件小事發(fā)生爭吵時,蔣克玲提出離婚,單而松一跺腳說:“離就離,誰怕誰啊!”
說完這些,他們反倒心平氣和了,既然不能在一起生活,就好合好散。他們約定4月28日一起回青島辦離婚手續(xù)。兩人上車后,蔣克玲的座位在靠近兩節(jié)車廂的接頭處,單而松則坐在離她三四米遠的車廂中部。
離婚路上的生死考驗
火車相撞時,單而松忽然感到列車猛地一震,他先是被拋到半空中,然后被重重地摔在一角。所有的乘客和行李全飛了起來,人和行李互相混壓在一起。當(dāng)列車第二次翻滾時,巨大的慣性再次將他摔往另一側(cè),緊接著又有好幾個人接二連三摔到他的身上,他只覺得左胳膊響了一聲,然后一陣劇痛,差點兒暈過去。
現(xiàn)場亂成一團,單而松大聲叫喊著妻子的名字,可聽不到回答。他連忙往蔣克玲座位所在的車廂接頭處爬去,發(fā)現(xiàn)在列車翻滾的過程中,車廂與車廂已經(jīng)分開了,長方形的接口處已經(jīng)變成了一條縫。他聽到接口附近有輕輕的呻吟聲,跌跌撞撞地撲過去一看,正是妻子!
眼前的一幕讓他揪心:蔣克玲頭上壓著半塊翻卷起來的大鐵皮,臉色蒼白,人被死死地卡在了列車接頭處的鋼板中,一點兒也動不了。
單而松撲上前,一把拉住她的手說:“克玲,你沒事吧?”聽到丈夫的聲音,因疼痛而臉皺成一團的蔣克玲哭了起來:“我還活著,快幫我……我是不是不行了?可能快要死了……”單而松連忙打斷她:“別胡說,有我在呢,我馬上想辦法救你!”
單而松想把妻子拉出來,但她頭上的鐵皮礙事,他想把鐵皮撕開,卻撕不動,想把它翻過去,也沒有成功。他只好也鉆入鐵皮下面,用自己的身體先把鐵皮頂起來,然后再去拉她。沒想到他拽著蔣克玲的胳膊還沒使勁,她就疼得哇哇叫了起來。他這才意識到應(yīng)該把卡住妻子身體的鋼板扳開。他伸手去扳鋼板,不料破裂鋼板的豁口比尖刀還鋒利,沒幾下,他雙手就被割得鮮血直流,而且根本扳不動。
他發(fā)現(xiàn)蔣克玲的胸部和雙腿有兩處被死死地卡在變了形的鋼板之間,其中右大腿骨在鋼板中間打了個近乎90度的彎。他想幫她把腿固定住,可試了幾次,手根本夠不著。惟一的辦法是把鋼板撬開,才能把妻子救出來。他四下一看,發(fā)現(xiàn)旁邊有一根列車車門的把手,有半米多長,已經(jīng)脫落了一頭。他將把手拉下來,用把手撬鋼板。這一撬,他才發(fā)現(xiàn),那鋼板大約有兩公分厚,憑他一個人的力量根本撬不動。沒幾下,他就把那根把手撬彎了,鋼板卻紋絲不動。
就在他不得不松開把手的時候,蔣克玲又叫了起來。原來,在兩塊鋼板之間,有很厚的橡膠皮連著,他把鋼板撬開時,雖然蔣克玲的身體出不來,但能讓她感到輕松許多;而他一放手,鋼板又壓緊了她的斷腿和胸部,她便感到疼痛難忍。為了減輕蔣克玲的痛苦,單而松將把手重新插在鋼板的縫隙間,然后用自己的身體壓在把手上,同時還用身體頂住她頭上那塊大鐵皮,等待救援。
兩個人同擠在鐵皮下面,離得很近,彼此聽得到對方的呼吸聲,他們已經(jīng)很久沒有離得這么近了。單而松的汗水一滴滴掉下來,身體散發(fā)著血液和汗液夾雜的難聞氣味。蔣克玲不由想到,如果換在從前,自己一定會把他堵在門口,臉色陰冷地讓他找個地方弄干凈再回來。
這時,四處打量環(huán)境的單而松也看了一眼蔣克玲,四目相接,正在用力的他擠出一絲鼓勵的微笑。蔣克玲故作輕松地說:“笑得真難看?!眴味烧f:“都這時候了,你還這么刻薄。”
“我真的很刻薄嗎?”不等單而松回答,蔣克玲自己就想到了答案,慘然一笑說:“謝謝你這個時候還能想到我,這樣對我……如果我死了,女兒就交給你了,你一定要……”單而松馬上打斷她的話說:“不許胡說,我是你丈夫,有我在,你一定沒事。我們是夫妻,我有責(zé)任保護你。就是死,我也要跟你死在一起!”蔣克玲心頭一熱,剛止住的眼淚又流了出來,這可是決定要離婚的丈夫啊!
蔣克玲抽泣著說:“我傷害了你,真沒想到,你還在乎我,還會救我?!眴味烧f:“你和孩子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我從來都是在乎你的。要知道,我還是你丈夫?!笔Y克玲許久沒再說話,好一會兒,她舉起不知從哪兒摸到的破布條,為單而松擦臉上的汗。
這樣的男人哪能放棄
附近的村民們聽到動靜,紛紛跑過來救人。單而松聽到外面有聲音,大聲喊:“快來人啊!我老婆非常危險,快救救她……”
兩位村民應(yīng)聲趕過來,一位民工跑回去扛來一根鐵撬棍,但幾個人撬了半天,同樣奈何不了鋼板,反倒讓蔣克玲腿上剛剛止住的血又流了起來。單而松摟住妻子,一邊為她擦淚,一邊鼓勵她。
大約一小時后,大批救援人員趕到。醫(yī)護人員發(fā)現(xiàn)單而松渾身是血,架著他就要往救護車上送。單而松掙扎著躲開:“我不能走,我老婆還卡在車廂里。不把她救出來,我哪兒也不去!”
然而,消防隊員折騰了十幾分鐘,還是沒能救出蔣克玲,反倒讓她幾次疼得又哭又喊,甚至昏了過去。單而松拉著她的手說:“老婆,再堅持一會兒!我們會好的,孩子還等著我們回家呢!”
消防隊員找來專用工具,終于將蔣克玲救了出來。他們兩人被架上同一輛救護車,送到醫(yī)院。
蔣克玲雖然失血較多,但沒有生命危險。她左胸三根肋骨骨折,特別是她的一根斷肋骨已經(jīng)戳穿了胸膜,離心臟只有3毫米遠,非常危險。醫(yī)生說,要不是單而松一直在鼓勵蔣克玲并為她止血,她可能就沒命了。
一位護士對蔣克玲說:“你們夫妻感情真好啊,老公真是個好人。他胳膊骨裂了,身上多處受傷,自己不管不顧的一直堅持救你?!甭犞o士的話,蔣克玲一陣心痛,忍不住流下眼淚。
正說著,單而松抱著剛打好石膏的胳膊過來看妻子。蔣克玲問:“你當(dāng)時胳膊都裂了,為什么還要拼命救我?”單而松笑著說:“就是路人也不能見死不救,何況‘一日夫妻百日恩呢!”“你救我的時候我就決定了,我不離婚了,要和你一起過一輩子。你是個頂天立地的好男人,以前我看錯你了,總在小事上挑剔你……咱們好好過日子吧!”
單而松也說:“其實,冷靜一想,我們離婚的決定太草率了。我這個人太粗心,丈夫做得不合格。我考慮去濟南工作,讓我們從頭開始?!薄安徊唬€是我去徐州吧……”說完,兩人愣了,相視而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