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肉命懸一線，大義父親兩次抉擇泣天地

農(nóng)家樂

6年間，他經(jīng)歷人生的兩次選擇。在生與死、得與舍面前，我們觸摸到一顆大愛之心。透過困頓與堅強，我們看到一個質(zhì)樸的靈魂。他是一個好人，好人也許會流淚，好人也許會傷心，好人卻是這個世界的魂。

一位父親的生死抉擇

2002年６月８日傍晚，在建筑工地打工做木匠的30歲的合肥市長豐縣土山鄉(xiāng)大窯村胡小郢青年胡文傳，早早下班騎車回到家。因為前天晚上他答應給已經(jīng)1個月沒吃上豬肉的兒子弄點葷菜打打“牙祭”。

這個貧寒的父親沒有錢買肉，于是去離家不遠的田溝里摸些螺螄、抓些小螃蟹和龍蝦回來，準備煎給兒子吃。

洗剝時，才８歲的獨子胡凱明放了學跑到他身邊，“爸爸，頭好癢，我到家門口的大壩塘去洗洗頭?！薄昂茫烊タ旎??！焙膫髂睦锪系?，這句父子間平日里再平常不過的對話，瞬間竟成訣別。

6時半左右，胡文傳正往土灶里添草，鐵鍋蓋里鉆冒出香濃的熱氣，忽然他聽到外面有人扯著嗓子尖聲凄厲地呼叫，“不得了啦，有人落水了，快救命呀！”胡文傳關(guān)上火門，飛快地沖到塘邊，他看見塘面上有幾個孩子的腦袋在沉沉浮浮，最遠處就是自己的兒子！

胡文傳的頭皮一陣發(fā)炸、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他未及脫衣便一頭扎進3米多深的水里，奮力朝兒子游去。突然，他觸到幾只小手正在水中拼命地抓拉著，胡文傳停住泅水，他看清了那是本村兩位村民家的四個小孩。那幾個已經(jīng)被渾水嗆得驚恐萬分的孩子一見來了救命稻草，幾只小手立刻拼力死死揪緊胡文傳的頸脖和胳膊。

他瞬間遲疑了一下，朝兒子方向望了一眼，此時他只能看見兒子的頭發(fā)在水上飄浮了。但善良的胡文傳不忍心把身上的幾只小手撥掉，反而在有個小孩抓空身子往下滑時，他伸手托住了孩子，畢竟那是鮮活的生命呀！

胡文傳一咬牙，左手一把抱住三個，右手也抓住一個，嗆了好幾口水攜著四名兒童使出吃奶的勁兒拼命蹬腿往岸邊游。

村民們后來都說幸虧胡文傳水性好，否則他自己也活不了。等把四個小孩送上岸后胡文傳累得癱在爛泥中時，突然他意識到兒子還在水里！來不及喘口氣他又轉(zhuǎn)身撲向水里，但一看就傻眼了，白花花的水面上已沒有了兒子一絲蹤影。

此時聞訊而來的幾位村民一起跳進水里尋找，接到報警后趕來的兩名民警也跳入水中搜救，但為時已晚。

直到晚上１１點多，村民們才用魚網(wǎng)拉到了胡凱明泡得發(fā)白的尸體，他的臉朝下趴在塘底，兩手摳滿污泥，其狀慘不忍睹。

悲劇發(fā)生后，胡文傳的妻子李翠花發(fā)瘋般緊緊把兒子的尸體摟在懷中不愿松手，她怎么也無法相信大白天還是條鮮活的生命短短幾個時辰后就天隔一方。一陣陣暈眩中她胸口發(fā)堵感覺天快要塌下來，用拳頭猛擊堅硬的干泥地任鮮血淋漓，一下子癱倒在地失去知覺……

李翠花醒來后持續(xù)多天除了喝水什么也不吃，整日以淚洗面，她揪著胡文傳的衣領(lǐng)用嘶啞的聲音大喊：“你欠我一個兒子！你還我的兒子！……”胡凱明的小墳墓就葬在落水的大塘邊上，胡文傳的父母也葬在這兒。

在兒子的小墳墓前燒紙錢時，胡文傳潸然淚下：“兒啊，希望爺爺奶奶能多疼你多照顧你，兒子，我欠你的只有下輩子還了……”

思念兒子雙女降臨

原來被救的幾個孩子和父母與胡文傳同住一個村子，每天都能碰到，救人事件發(fā)生后，獲救孩子及家長感恩戴德地說將來要如何幫助回報胡家云云。

可一段時間過后，不管是孩子還是家長，一見到胡文傳就變得形同陌路。特別是聽到有人說他傻時，更讓胡文傳夫婦悲痛欲絕，更覺得對不起兒子。胡文傳在思念中日漸消瘦，身體很快垮了下來，患上膽囊腫等疾病，無法再干水電裝潢重活。

不僅如此，胡文傳心中也充滿了對妻子的愧疚，加上妻子精神時好時壞靠藥物維持，胡文傳不敢外出打工，生怕殘缺的家再生意外，由此使家中經(jīng)濟日漸拮據(jù)。

為使家庭又擁有新的希望和快樂，2003年9月11日，二女兒出生了，風雨飄搖的胡家迎來了久違的陽光與笑聲。女兒平安出生的那天一大早，胡文傳特地趕到離家十幾里外的集市上去買雞魚，給妻子補補身子。

胡文傳的女兒出生時有6斤多重，白白嫩嫩的，可漂亮了。有了這么一個可愛的女兒，胡文傳高興得手舞足蹈。附近方圓10多里地的鄉(xiāng)親們，一聽說是救人的胡家得女，都紛紛趕來恭喜。

胡文傳給女兒起了個極富詩意的名字，把自己的姓拆開，加上孩子生在中秋前后，就叫“古秋月”吧。胡文傳樂觀地說：“雖然現(xiàn)在負擔比以前更重了，但我有信心有能力讓母女過上好日子！”

孩子的出生給了他們很大的安慰。但在孩子慢慢長大后，妻子經(jīng)常將秋月叫成“凱明”，每當小秋月蹦蹦跳跳地跑過來好奇地反問他們在喊誰時，夫妻倆就忍不住掩面哭泣。

也許是為了彌補妻子心中的遺憾和自己良心的無休止拷問，在妻子的一再要求下，胡文傳決定再養(yǎng)一個孩子，盼望能生個像凱明一樣聰明懂事的兒子。

可命運之神再次捉弄了這個剛剛恢復平靜的家庭——2007年1月24日，家中又一個女兒老三降生了。為了表達對妻子的歉意，胡文傳讓孩子跟妻子姓李，取名明娜。兩周后，胡文傳發(fā)現(xiàn)女兒經(jīng)?？人裕齑桨l(fā)烏，到當?shù)卦\所檢查后發(fā)現(xiàn)是缺氧。

2月7日，女兒轉(zhuǎn)院到合肥市第二人民醫(yī)院剛剛一個小時，醫(yī)生就下了病危通知書：孩子患有嚴重的先天性心臟病，隨時有生命危險！

女兒是心頭肉，砸鍋賣鐵也要救。不甘向命運屈服的胡文傳又將女兒轉(zhuǎn)至合肥省立兒童醫(yī)院治療，李明娜同樣被診斷為“完全性肺靜脈異位引流”和左心發(fā)育不良。

負責診治的醫(yī)生說：“娜娜的先天性心臟病較罕見，本來應該長在左心臟的血管長到了右心房，要徹底根治必須手術(shù)，但風險很大，孩子這么小，隨時會有生命危險。就算成功，整個恢復時間也很長，需要大筆治療費用。”

醫(yī)院表示可以隨時進行手術(shù)，但手術(shù)費用大概5萬元左右。就在籌錢準備手術(shù)的節(jié)骨眼上，孩子病情突然惡化，醫(yī)院再次下發(fā)了病危通知書。

2月14日，胡文傳顫抖的雙手拿著兩份病危通知書，他絕望的心在泣血，看著出生只有21天的孩子，胡文傳眼前發(fā)黑，他猛然狠命地楸拽自己的頭發(fā)，跪在醫(yī)院的水泥地上嚎啕大哭，“老天呀，你對我為何如此的不公啊？！”

昂貴的手術(shù)醫(yī)療費對這個貧困家庭無疑是一座沉重大山，胡家在花光了僅有的幾千塊錢積蓄后，還向許多親友借了10000多元。得知他以前的救人事跡后，醫(yī)院給他提供了很多優(yōu)惠治療條件，合肥市見義勇為基金會和當?shù)卣步o他提供了一些治療費用，但一切似乎已無力回天。

“小花”凋謝點亮兩雙眼睛

絕望中堅持陪女兒住院的一天夜里，胡文傳去大街上去買方便面充饑。在一間小超市里，一臺舊電腦的音箱里傳送出的是那首韻律委婉耳熟能詳?shù)摹陡卸鞯男摹罚何襾碜耘既?，像一顆塵土，有誰感受我的脆弱？我來自何方，又情歸何處，誰在下一刻呼喚我？……

歌曲分貝不高，卻在寂靜的深夜傳得很遠，深深觸動了憔悴疲憊的胡文傳心弦，一個念頭在他心里騰然升起：苦命的女兒就是一粒匆匆而來正在短暫停留的塵土，在人們關(guān)愛下生命得以延續(xù)。萬一娜娜哪天遭遇不測，她幼嫩的眼角膜或許可以作為她回報社會的惟一載體，娜娜的生命或許可以在別人的身上延續(xù)下去，讓更多的人得到幫助，這正是她短暫生命所綻放出的光彩。

女兒睡在病床上那兩只明亮清澈的大眼睛總不斷浮現(xiàn)在胡文傳的眼前，就在這一瞬間，一個胸襟博大的父親做出了捐獻女兒眼睛的決定。他的心一陣陣地錐刺般疼痛，可是他又不知該如何將自己的想法告訴妻子，或許這對苦命的孩子太殘酷。

夜晚，在醫(yī)院走廊昏暗的燈光下，胡文傳委婉地向妻子提出了自己的想法。和他同齡34歲的李翠花驚呆了，她的眼眶里噙滿淚水，“啪”的一聲將茶杯摜碎在地劈口大罵：“虎毒不食子，天下哪有你這樣的熊父親對待孩子？娜娜還沒走呢，虧你想得出這樣的餿主意！”

“我這不是跟你商量嗎，挽救孩子的希望不大，不測隨時可降臨，我們必須正視這個現(xiàn)實，萬一那天來了我們不僅要挺住還得提前準備后事??！”

這個淳樸的女人在丈夫的勸導下思想漸漸轉(zhuǎn)了彎，胡文傳輕輕擁住妻子，“我們有義務讓這條小生命發(fā)揮點價值吧！也算孩子沒白來塵世一遭，明娜沒了，但想想她的眼睛能給別人帶來光明，我們做父母親的也就滿足了。”

終于，翠花淚流滿面地答應了丈夫的請求。2月16日上午，胡文傳在“國際獅子總會中國愛爾眼庫器官捐獻志愿書”上，莊重簽上了女兒李明娜和自己的名字。

大義英雄父親痛失愛子，5年后再捐幼女眼角膜的消息經(jīng)當?shù)仉娨暸_報道后，許多市民自發(fā)來到病房看望孩子。一位合肥市民去醫(yī)院看望胡家三人后，心酸哭泣得淚流滿面。

她在合肥人氣最旺的網(wǎng)站“合肥論壇”上發(fā)帖子呼吁：朋友們，那孩子瘦弱蒼白，看了叫人揪心。我懇切希望大家有空能去醫(yī)院看看我們的英雄，捐不捐助都沒有關(guān)系，只要能和他說上幾句寬心的話，讓他明白這座城市的市民沒有忘記他，社會沒有忘記他。如果所有的英雄都流血又流淚，那么，那份悲涼就不止來自英雄的心底了！

這份帖子一石激起千層浪，一時間愛如潮水，數(shù)百市民涌向省立兒童醫(yī)院的病房，鮮花、水果，捐款堆滿了小小的病床。

3月11日凌晨，李明娜突然開始發(fā)燒，很快被推進監(jiān)護室搶救，當天下午醫(yī)院決定對其進行手術(shù)治療，仍沒能出現(xiàn)奇跡。一條可憐的小生命來到人間未滿兩月便匆匆作別人間，令全體醫(yī)務人員扼腕嘆息。盡管已經(jīng)問心無愧盡了一個父親的最大力量，可胡文傳還是覺得欠小女兒太多。

3月12日晚6時許，在省立兒童醫(yī)院，已經(jīng)魂歸天國的小明娜靜靜地躺在手術(shù)臺上，她的母親因為傷心過度被家人扶到樓下。捐獻手術(shù)定于6：30進行，6：20，胡文傳穿著隔離服來到手術(shù)間和女兒告別。胡文傳將手放在女兒的小臉蛋上，輕輕地撫摸?？粗蓯鄣呐畠海膫鲗⒆约旱哪樫N在女兒的臉上，輕輕地說“乖娃子，你是天使，你來過，慢慢地飛走吧?！?/p>

淚水打濕了胡文傳的臉，在場的所有人無不為這人世間最凄涼最悲悼的一幕淚雨滂沱…… 根據(jù)協(xié)議，合肥一家眼科醫(yī)院的醫(yī)生趕到了省立兒童醫(yī)院，摘下了李明娜的眼角膜，并對眼角膜進行了藥物處理后，對2名等待多日的患者成功地進行了角膜移植手術(shù)。

尾聲

在受益人的千恩萬謝中，胡文傳和妻子拒絕一切禮物和宴請當晚回到了漆黑鉆風破舊的家中。那兩天合肥降溫刮大風，女兒出生時買的小學步車還放在堂屋，搭在上面的小棉襖已經(jīng)落滿灰塵。破方桌上還有個紅色小撥浪鼓及一袋奶粉，那些原本都是給小明娜的最愛，睹物思女，夫妻倆抱頭哭成一團。

惟一的4歲的女兒秋月，得知爸媽回來了，唱著歌從大伯家中趕來一陣風般撲進媽媽懷抱撒嬌。胡文傳知道，妻子翠花這次切腹產(chǎn)，已經(jīng)沒有了生育能力，小秋月將是他們惟一的至愛了。翠花親著秋月的臉吃力地將她抱起，挽緊丈夫的手，輕聲但非常有力地說：“凱明和明娜都走了，可是我們還有秋月，秋月就是他們的化身，文傳，讓我們從頭在來！”

2008年1月底，胡文傳憑借個人的一技之長，正式成為合肥金谷醫(yī)院的一名水電工，月薪1000余元，這個風雨飄搖的家終于有了份相對穩(wěn)定的經(jīng)濟來源。

回首6年的風雨路，樸實堅強的胡文傳卻說：“我們對不起社會，那么多好心人給予這個風雨飄搖的家太多關(guān)愛，我卻無力回報。如果有機會，我將隨時不遺余力再為社會奉獻一份力所能及的光和熱！”這就是心藏大愛的平民英雄胡文傳對人生最完美的詮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