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賞西游之二：龍宮借寶

曾　余

【前面的故事】

話說石猴勇闖水簾洞之后，做了猴王，天長日久，忽然憂及生命無常，立志尋訪神仙，修煉道術，以跳出輪回，長生不老。他歷經險阻，終于找到一個世外的神仙須菩提祖師，祖師收下了他，并給他起了個名字，叫做孫悟空。經過多年苦修，孫悟空不僅學得長生之法，還學會了七十二變和筋斗云。后來他回到了花果山，剿滅了多年來欺壓群猴的混世魔王，重整山林，收伏了七十二洞妖王，還用法術從傲來國攝來了許多兵器，眾猴每日操練，一派熱鬧景象。但猴王卻有了新的煩惱……

【原文欣賞】

美猴王正喜間，忽對眾說道：“汝等弓弩熟諳，兵器精通，奈我這口刀著實榔槺（使用不便），不遂我意，奈何？”四老猴上前啟奏道：“大王乃是仙圣，凡兵是不堪用；但不知大王水里可能去得？”悟空道：“我自聞道之后，有七十二般地煞變化之功；筋斗云有莫大的神通；善能隱身遁身，起法攝法；上天有路，入地有門；步日月無影，入金石無礙；水不能溺，火不能焚。那些兒去不得？”四猴道：“大王既有此神通，我們這鐵板橋下，水通東海龍宮。大王若肯下去，尋著老龍王，問他要件甚么兵器，卻不趁心？”悟空聞言甚喜道：“等我去來?！?/p>

好猴王，跳至橋頭，使一個閉水法，捻著訣，撲的鉆入波中，分開水路，徑入東洋海底。正行間，忽見一個巡海的夜叉，擋住問道：“那推水來的，是何神圣？說個明白，好通報迎接?！蔽蚩盏溃骸拔崮嘶ü教焐ト藢O悟空，是你老龍王的緊鄰，為何不識？”那夜叉聽說，急轉水晶宮傳報道：“大王，外面有個花果山天生圣人孫悟空，口稱是大王緊鄰，將到宮也?！睎|海龍王敖廣即忙起身，與龍子、龍孫、蝦兵、蟹將出宮迎道：“上仙請進，請進?！敝敝翆m里相見，上坐獻茶畢，問道：“上仙幾時得道，授何仙術？”悟空道：“我自生身之后，出家修行，得一個無生無滅之體。近因教演兒孫，守護山洞，奈何沒件兵器。久聞賢鄰享樂瑤宮貝闕，必有多馀神器，特來告求一件。”龍王見說，不好推辭，即著鱖都司取出一把大捍刀奉上。悟空道：“老孫不會使刀，乞另賜一件。”龍王又著魚白大尉，領鱔力士，抬出一桿九股叉來。悟空跳下來，接在手中，使了一路，放下道：“輕！輕！輕！又不趁手!再乞另賜一件。”龍王笑道：“上仙，你不曾看這叉，有三千六百斤重哩！”悟空道：“不趁手!不趁手！”龍王心中恐懼，又著鳊提督、鯉總兵抬出一柄畫桿方天戟。那戟有七千二百斤重。悟空見了，跑近前接在手中，丟幾個架子，撒兩個解數，插在中間道：“也還輕！輕！輕！”老龍王一發(fā)害怕道：“上仙，我宮中只有這根戟重，再沒甚么兵器了。”悟空笑道：“古人云：‘愁海龍王沒寶哩！你再去尋尋看。若有可意的，一一奉價?！饼埻醯溃骸拔模ㄕ娴?、確實）再無?！?/p>

正說處，后面閃過龍婆、龍女道：“大王，觀看此圣，決非小可。我們這海藏（zàng，儲存財物的地方）中，那一塊天河定底的神珍鐵，這幾日霞光艷艷，瑞氣騰騰，敢莫是（難道是）該出現，遇此圣也？”龍王道：“那是大禹治水之時，定江海淺深的一個定子，是一塊神鐵，能中何用？”龍婆道：“莫管他用不用，且送與他，憑他怎么改造，送出宮門便了?！崩淆埻跻姥?，盡向悟空說了。悟空道：“拿出來我看。”龍王搖手道：“扛不動！抬不動！須上仙親去看看?！蔽蚩盏溃骸霸诤翁?？你引我去?！饼埻豕龑е梁２刂虚g，忽見金光萬道。龍王指定道：“那放光的便是?！蔽蚩樟靡律锨?，摸了一把，乃是一根鐵柱子，約有斗來粗，二丈有馀長。他盡力兩手撾過道：“忒粗忒長些！再短細些方可用?！闭f畢，那寶貝就短了幾尺，細了一圍。悟空又顛一顛道：“再細些更好！”那寶貝真?zhèn)€又細了幾分。悟空十分歡喜，拿出海藏看時，原來兩頭是兩個金箍，中間乃一段烏鐵；緊挨箍有鐫成的一行字，喚做“如意金箍棒”，重一萬三千五百斤。心中暗喜道：“想必這寶貝如人意！”一邊走，一邊心思口念，手顛著道：“再短細些更妙！”拿出外面，只有二丈長短，碗口粗細。

你看他弄神通，丟開解數，打轉水晶宮里，唬得老龍王膽戰(zhàn)心驚，小龍子魂飛魄散；龜鱉黿鼉皆縮頸，魚蝦鰲蟹盡藏頭……

（隨后他又向龍王借了一雙藕絲步云履、一副鎖子黃金甲、一頂鳳翅紫金冠，這才高高興興地打道回府。）

你看這猴王，分開水道，徑回鐵板橋頭，攛將上來，只見四個老猴，領著眾猴，都在橋邊等候。忽然見悟空跳出波外，身上更無一點水濕，金燦燦的，走上橋來?；５帽姾镆积R跪下道：“大王，好華彩耶！好華彩耶！”悟空滿面春風，高登寶座，將鐵棒豎在當中。那些猴不知好歹，都來拿那寶貝，卻便似蜻蜓撼鐵樹，分毫也不能禁動。一個個咬指伸舌道：“爺爺呀!這般重，虧你怎的拿來也！”悟空近前，舒開手，一把撾起，對眾笑道：“物各有主?！愣颊鹃_，等我再叫他變一變著。”他將那寶貝顛在手中，叫：“小!小!小！”即時就小做一個繡花針兒相似，可以揌在耳朵里面藏下。眾猴駭然，叫道：“大王!還拿出來耍耍！”猴王真?zhèn)€去耳朵里拿出，托放掌上叫：“大!大!大！”即又大做斗來粗細，二丈長短。他弄到歡喜處，跳上橋，走出洞外，將寶貝揝（zuàn，緊握，通“攥”）在手中，使一個法天象地的神通，把腰一躬，叫聲“長！”他就長的高萬丈，頭如泰山，腰如峻嶺，眼如閃電，口似血盆，牙如劍戟；手中那棒，上抵三十三天，下至十八層地獄，把些虎豹狼蟲，滿山群怪，七十二洞妖王，都唬得磕頭禮拜，戰(zhàn)兢兢魄散魂飛。霎時收了法象，將寶貝還變做個繡花針兒，藏在耳內，復歸洞府。慌得那各洞妖王，都來參賀。

（選自《西游記》，人民文學出版社出版，有校改）

學道歸來的孫悟空，早已不是當年的石猴，高超的武藝神通加上酷愛自由的天性，使得悟空更加率性而為、無法無天。從小說情節(jié)的發(fā)展來看，已成為蓋世英雄的孫悟空，理所當然地應該得到一件與他相配的寶貝兵器；從人物性格的刻畫來看，龍宮借寶則正為他這一性格的展示提供了一個絕妙的舞臺。在這里，龍王的心存疑懼、假意逢迎，悟空的有恃無恐、春風得意，都表現得繪聲繪色、淋漓盡致。而變化自如的金箍棒的出現，更是顯示了作者異乎尋常的想象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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悟空大鬧森羅殿悟空得了金箍棒之后，越發(fā)得意，逐日騰云駕霧，遨游四海，行樂千山。一日酒醉入睡，夢中忽見二人手拿批文，上有“孫悟空”三字，不由分說，套上繩，就把悟空的魂靈鎖了去，一直帶到陰曹地府。悟空一怒之下，掣出金箍棒，將兩個勾魂使者打成肉醬。隨后又直闖森羅殿，嚇得十代冥王連忙來迎。孫悟空上殿要過來生死簿，親自查看，發(fā)現果然有自己的名字，“乃天產石猴，該壽三百四十二歲，善終”。悟空索性拿過毛筆，將自己以及所有猴類的名字，一概勾掉，揚言“今番不伏你管了”。然后一路棒，打出幽冥界。十代冥王不敢阻擋，只好去拜見地藏王菩薩，商量著向玉皇大帝告狀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