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進會場,我傻眼了。
我以為,國王開會的地方起碼也該鋪一塊波斯地毯,圍上一圈軟軟的沙發(fā)吧??晌已矍笆枪舛d禿的水泥地,擺著折疊椅,連舞臺都沒有,主席臺處是一張長條桌,鋪著白色的桌布,惟一像樣的是桌子后面正中央的地方有一把高背靠椅包著深紅色絲絨,想必是國王的御座。
會場里滿滿當當?shù)刈藘扇偃耍俜种攀攀悄行?,一律身穿白色阿拉伯長袍,頭上纏著白頭巾。為數(shù)不多的幾個當?shù)貗D女都是在長裙外套一件西裝,這好像是標準的約西合璧打扮。
我們攝制組只有攝像袁白一人被允許站在離主席臺幾步遠的地方拍攝,其余人員,包括我,只能遠遠地坐在大廳的最后一排。
國王終于進場了。屋子里響起了掌聲和歡呼聲。
會議由首相主持,一屋子的人熱情洋溢地討論著要不要在杰拉什建一條公路、蓋一所小學。我什么也聽不懂,卻樂得煞有介事地跟大伙一塊拍手、點頭。
我當然不會忘了當天的大事,隔一會兒就問問身邊的導游:“會開完了,能采訪國王嗎?”
導游只顧著和同胞一起激動地高呼萬歲,根本沒工夫搭理我。我開始坐不住了:“這么一大幫人,該不會白跑一趟吧?”
其實,按我的個性,采訪不到就算了唄??蛇@次不同,我們千里迢迢來到約旦,如今國王就在眼前,采訪不到也太冤了。
我彎腰從地上拿了塊攝像機的備用電池,站起來,整了整身上的粉色披肩,對一旁的警察說:“我們的電池快用完了,我能拿一塊新的過去嗎?”
警察看了看我,一揮手,同意了。
袁白看到我有些吃驚,我趕緊低聲說:“假裝換電池,越磨蹭越好?!?/p>
我站在袁白身邊,離阿卜杜拉很近。在一片白衣阿拉伯男子中間,有一個身披鮮艷的粉色圍巾的中國女性,阿卜杜拉想不看都不行。我又故意圍著袁白轉了好幾圈,好像是在幫忙,但眼睛一直盯著阿卜杜拉。
真主啊,原諒我,我一生還沒干過這么招搖的事呢!
阿卜杜拉始終沒有看我,但我知道,他好奇壞了,這些中國人怎么會在這兒?
我沖袁白壞笑了一下,拿著換下來的電池,在眾目睽睽之下,慢悠悠地走回了自己的座位。
導游此時只會呆呆地看著我,我拍拍他的肩膀,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說:“幫我寫個條子,遞給首相,就說我們是鳳凰衛(wèi)視,從中國來的,想采訪國王陛下?!?/p>
10分鐘后,導游興沖沖地跑回來對我說:“首相同意了,但只給你5分鐘?!?/p>
“沒問題!”我嘴上答應著,心里卻在暗喜:“到了我手里,就由不得你們了?!?/p>
會議結束后,幾百名與會者排著隊依次和阿卜杜拉握手告別,我和“千禧之旅”的同事們也擠進了這個隊伍。當阿卜杜拉看到我,他微笑著說了一句:“Welcome to Jordan.”(歡迎你到約旦來。)
阿卜杜拉的親民風范令人感動,他耐心地和所有人握過手之后,才由同父異母的弟弟哈姆扎護衛(wèi)著進入一間小會客室,接受我的采訪。
我對阿卜杜拉的采訪從5分鐘變成了10分鐘又變成了20分鐘,半小時過去了,我能感到哈姆扎的手止不住地要去摸腰里別著的手槍。于是決定,到此為止,要不然,御林軍真該急了。
我剛一示意采訪結束,大家呼啦啦都圍了上來,要和國王合影留念。
參加“千禧之旅”全程報道的北京青年報記者趙維忙不迭地把一架數(shù)碼相機使勁往一個矮矮胖胖的約旦人手里塞,意思是:“師傅,勞您大駕幫我和你們國王拍張照片。”誰知那約旦人沉著臉把手一縮,相機掉到了地上,“咣”的一下,趙維也不在意,撿起相機先幫我拍照。一陣忙亂之后,我們送走了國王一行,我才幸災樂禍地問趙維:“你知道剛才不愿幫你拍照的人是誰嗎?”
“誰啊?”趙維一臉的迷茫。
“約旦首相。”我在一旁樂得直不起腰。
(夏雨摘自《陳魯豫·心相約》長江文藝出版社 圖/遲興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