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不清的關(guān)系

李宗儒

西江化工廠是家國營老廠，效益不太好，一直在勉強維持，今年稍有起色，沒想到，昨天來了個壞消息，廠里最大的客戶明華公司放出話來，不準備要西江化工廠的貨了。

廠長一聽這消息就急了，馬上叫來銷售科長老常，問是怎么回事，老常說：“我們銷售科也在犯嘀咕，明華公司這樣的客戶，我們平日太上皇似的侍候著，絲毫不敢馬虎，價格、質(zhì)量、售后服務(wù)，他們都沒提出問題，怎么說不要就不要了呢？”

廠長點點頭：“明華公司現(xiàn)在只是敲邊鼓，看來還有挽回的余地，你再了解一下，他們是不是有另外的目的?！?/p>

第二天一早，老常興沖沖來了，說：“明華公司果然另有目的，他們老板江強說，我們西江廠把事情做得太絕了，竟然讓一個女勞模下了崗！”

廠長一聽就皺起了眉頭：“讓女勞模下崗？他說的是誰？”

老常說：“這我也打聽到了，江強說的這個人就是后勤科的李娟。她的確是多年勞模，丈夫病故了，孩子正上大學(xué)，現(xiàn)在讓她下了崗，日子的確不好過啊！”

廠長搖搖頭，說：“你說的肯定不對，江強如果想幫李娟上崗，直接打個招呼就是，雖說李娟是廠里一刀切，跟一批人同時下的崗，但讓她再上崗也不是什么難事，用得著這樣故弄玄虛嗎？這樣吧，你給江強打個電話，就說我約他明天在松鶴樓聚聚?！?/p>

沒想到，第二天快下班時，老常又來了，說：“糟了，江強根本不赴約，還說我們西江廠沒人情味。”

廠長理不出頭緒，頭都大了：“這個江強，到底玩的什么把戲嘛？”

老常湊上來，說：“江強不肯直接說，肯定是有原因的。你想想，要是江強和李娟有某種說不清的關(guān)系，他這么直接一說，那就是不打自招呀！再說，李娟單身，人又漂亮，雖說年紀大點，可氣質(zhì)風(fēng)度都在，我們西江廠就有不少人在打她的主意！江強和她撞出情感的火花來，那是完全有可能的?！?/p>

廠長看老常說的挺像那么一回事，就說：“這樣吧，為了不讓其他下崗的工人有意見，咱也不說讓李娟復(fù)崗，干脆你們銷售科直接聘她當銷售員，直接負責(zé)與明華公司的業(yè)務(wù)，再看看江強的反應(yīng)?！?/p>

第二天，老常就笑呵呵地跑來，說：“成了！江強一聽說李娟進了銷售科，就連夸我們西江廠有人情味兒，還說，上回沒能赴約，實在抱歉?！?/p>

廠長說：“那你再約約江強，讓李娟也一起參加?！?/p>

老常這次一約，江強馬上就答應(yīng)了，廠長帶著老常、李娟一起到了約定的酒家，哪知一碰面，廠長傻眼了：江強和李娟根本不認識，李娟也根本不知道江強幫了她，只是不停地向江強敬酒，一口一個“江總”地喊著。

江強問李娟：“你認識許桃嗎？”

“許桃？”李娟想了老半天，搖了搖頭，說：“我從來沒聽說過這個人?！?/p>

江強大吃一驚，手上的筷子都掉到了地上。

廠長和老常對望一眼，江強為一個根本不認識的人使這么大的勁，這唱的是哪一曲嘛！

再說江強，他回到家，火冒三丈，沖著妻子許桃嚷起來：“你說你讓我做的啥事呀？你要我?guī)屠罹晟蠉?，還不讓我明說，告訴你，我的確讓李娟上了崗，她今天還跟我一起吃了飯，可她卻說根本不認識你，這八桿子也打不著的事，你那么起勁干啥？弄不好，西江廠還會對我瞎猜疑?！?/p>

許桃一聽，捂著嘴巴笑起來，說：“你們今天見面不是不認識嗎？他們怎么會瞎猜疑？你盡瞎想?！?/p>

江強更加惱了：“笑什么笑？出我洋相，你覺得很好玩??？”

許桃忍住笑，說：“啥叫不相干？李娟跟咱們的關(guān)系，那可不一般，說也說不清呢?！?/p>

江強糊涂了：“她跟咱們有說不清的關(guān)系？我從來沒見過她，她也不知道咱們，有啥關(guān)系呀？”

許桃笑嘻嘻地揪了把江強的耳朵：“沒關(guān)系？20年前，是哪個急吼吼地到處找對象？”

江強一聽，愣了：“20年前？我不是跟你一見面就對上眼了嗎？”

許桃嘆息一聲，說了原委。

原來，20年前，江強還在部隊服役，在駐藏部隊當連長，一直沒處上對象，連指導(dǎo)員回來探親時，委托自己的表姨為江強介紹個對象，表姨對指導(dǎo)員說，這對象甭到處找了，我外甥女就挺合適，她不僅相貌好，為人更好，對你們連長的情況也非常滿意，你讓他來相相吧。指導(dǎo)員回去一說，江強也很樂意，又正好有假，就以探親為名趕了過來，兩人一見面，一見鐘情，處了半年就結(jié)了婚，轉(zhuǎn)眼間，已經(jīng)和和美美地生活了20年。

許桃對江強說：“告訴你吧，當初你們連指導(dǎo)員的表姨要介紹的姑娘并不是我，而是李娟。李娟長得比我漂亮，為人又特別好，你要是見了她，哪里還有我的份？也是你們沒緣分，你來了，她卻被廠里派到上海去學(xué)習(xí)了，臨走時她對她老姨說，人家當兵的大老遠過來一趟不容易，不見上面兩個人心里都不踏實，還是另外找位姑娘跟他見見吧，如果相不中，她再交往看看。于是，李娟的老姨就找了我，結(jié)果促成了咱倆的姻緣?！?/p>

江強得知了事情原委，很是感慨，李娟和自己兩口子的關(guān)系，一下子還真說不清呢。

許桃又說：“要不是當初李娟心眼好，咱倆能認識嗎？現(xiàn)在她有了難處，你說，我們要不要幫她？”

江強愣怔著沒回答。

許桃戳了下江強的腦門：“你咋不說話了，想啥呢？”

江強一把抱住妻子，激動地說：“李娟心眼好，但你的心地更善良，雖然我錯過了那段緣分，但能跟你過一輩子，是我最好的運氣?！?/p>

(題圖、插圖：譚海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