憤怒的海豹

許金城

布里·凱奇那艘萬噸級的捕撈船燈火通明，

它橫臥在冰雪覆蓋的北極冰原上，

就像一座輝煌的巨大的陵寢。

一入駐北極

喬治·杰哈德是跟隨一艘美國的科學考察船進入北極地區(qū)的。在科考隊員的引見下，他來到了一個名叫庫普的愛斯基摩的小村莊。愛斯基摩人好客，尤其是那些來北極做科學考察的專家和學者們，他們更是給予熱情的接待。不久，這里的愛斯基摩人就把喬治·杰哈德當成了他們的好朋友，尤其是族長哈木汗，更是對他盛情相待。喬治·杰哈德也投桃報李，把帶來的奶粉、咖啡、伏特加、雪茄大多都送給了村里的愛斯基摩人。喬治·杰哈德一邊打著手勢，一邊用半生不熟的當?shù)卣Z給他們表示，在吃完了食品后，請把包裝袋交還給他帶回去，我不能讓這些所謂文明人的東西來污染這片美麗的大地。

夏季是愛斯基摩人狩獵的黃金時節(jié)。經(jīng)驗豐富的愛斯基摩獵人劃著單人皮滑艇，帶上海豹叉、網(wǎng)、繩索出海了，回來時，總能帶回三四只海豹。喬治·杰哈德對愛斯基摩人的捕獵海豹很感興趣。在很多文明人的眼里，獵殺海豹實在是一件血腥殘暴的事，不過喬治·杰哈德對此卻報以理解和同情，選擇什么樣的生活方式，應該由愛斯基摩人自己說了算。因為愛斯基摩人的捕獵行動完全是出于生活的需要，他們從來沒想到要借此來牟利。喬治·杰哈德見過好多商人到這里來重金收購愛斯基摩人捕獲的海豹，都遭到了愛斯基摩人的斷然拒絕。

這天，喬治·杰哈德興致大發(fā)，也要跟著出海。哈木汗族長一口答應了，他溫和地笑著：“誰讓喬治是我們的朋友呢？”

喬治跟隨彪悍驍勇的愛斯基摩獵人出了海。皮滑艇在一碧萬頃的海面上輕快地滑行。遠處的冰山在陽光的照耀下閃爍著晶瑩的光芒。喬治沉浸在優(yōu)美壯麗的北極風光中，和他同船的獵人輕輕給他打了個手勢，他知道海豹經(jīng)常出沒的地區(qū)到了。喬治靜下心來，只聽到輕微的海水的拍擊聲。獵人劃槳的動作輕柔了起來，可速度卻明顯地加快了。喬治剛看到前方的一片海域幾只正在嬉戲的海豹，獵人手中的海豹叉已經(jīng)投擲了出去。海豹叉在空中劃出一個優(yōu)美的弧度，準確叉中了一只海豹。喬治正要叫好，“潑拉”一聲，其它的海豹倏地就鉆入了水中，那只被叉中的海豹帶著叉也跟著逃竄。海豹的力量很大，皮滑艇被拉得左右搖擺著，拴在海豹叉桿上的繩子被拉得筆直。獵人穩(wěn)住了艇，漸漸地縮短和海豹的距離，然后把手中的網(wǎng)拋了出去，那只拼命掙扎的海豹被牢牢地罩在了網(wǎng)下，可它依然帶著叉、拖著網(wǎng)向前奮力游動著，它的身后，翻涌起一片片殷紅的血浪。獵手不慌不忙，不緊不慢地駕著皮滑艇尾隨著，約莫過了半個時辰，那只海豹再也游不動了，獵手收網(wǎng)，把海豹拉了上來。海豹還在掙扎著，這時的掙扎已是強弩之末了。

出了幾次海，喬治也學會了投擲獵叉，并且親自捕獲了一只海豹。愛斯基摩人對他表示了由衷的欽佩：“喬治，你真了不起?！眴讨蔚购苤t虛：“其實，我在海軍陸戰(zhàn)隊服役時，曾經(jīng)練習過標槍。”

二 冬季獵豹

北極短暫的夏季很快結束了，漫長的冬天來到了。喬治以為愛斯基摩人在冬天是沒有辦法獵捕海豹的，大部分的地區(qū)和海域都結了厚厚的冰，海豹活動的頻率也大大降低。確實是這樣，愛斯基摩人也大都儲備好了過冬的食物。可有的家庭因為招待客人過多，食物會很快告罄，那該怎么辦呢？喬治向族長提出了這個問題。哈木汗微笑不語，喬治卻從他胸有成竹的目光中找到了答案：“到時候你就會知道了?！?/p>

喬治·杰哈德的考察報告已經(jīng)寫了厚厚的幾大本，拍攝的錄像資料也存放到了他攜帶的筆記本電腦中。他依然沒有要走的跡象?？瓶即謥砹藘纱?，給喬治·杰哈德帶來了不少的日用品和食品，他還是同往常一樣把這些與愛斯基摩人共同分享了。他沒有食言，把生活垃圾送到了考察船上，讓它們回到它們來的地方去。

接著，喬治·杰哈德就見識到了愛斯基摩人在冬天是如何捕捉海豹的了。

冬天的北極，海面封上了冰?？珊１遣溉閯游?，它們每隔幾分鐘或十幾分鐘就需要到海面上來呼吸一次。它們是怎么辦的呢？海豹們會在它們經(jīng)常活動的海域，隔不多遠就鑿出一個換氣孔，需要換氣的時候，它們就把頭探出換氣孔來呼吸一次。那些家中食物匱乏的愛斯基摩人就可以來捕捉海豹了。他們找到海豹的呼吸孔后，就在呼吸孔的兩側各兩米的地方打一個冰洞，把長四米寬一米的網(wǎng)布設在兩個冰洞的水下，露出水面的網(wǎng)的兩端固定在冰塊上，下端每隔一段懸掛一塊石頭，讓網(wǎng)垂直在水中。幾天以后，他們就可以來這里收獲獵物了。喬治·杰哈德疑惑了，這么簡單的方法比出海捕獵好多了，你們?yōu)槭裁床怀Ｓ媚?？族長回答了他的疑問，這種方法如果不是到了食物匱乏的時候他們是不會使用的，另外，他們也不屑使用。喬治·杰哈德聳了聳肩，原來如此。

喬治·杰哈德要離開北極了。熱情的愛斯基摩人當然要送一些禮物給他。喬治·杰哈德選擇了他們捕殺海豹的用具，海豹叉、帶刺的梭鏢、網(wǎng)，竟然還有一艘皮滑艇。愛斯基摩人慷慨地滿足了他的要求。

在這里住了將近一年，喬治·杰哈德與他們建立了深厚的感情。分別時，他們難舍難分。喬治·杰哈德流下了眼淚。

三冒牌專家

回國半年以后，喬治·杰哈德又踏上了北極的土地。不過，他刻意繞開了他曾經(jīng)生活過的那個叫庫普的愛斯基摩的小村莊，因為這一次，他是一艘遠洋捕撈船的船長，特意到這里獵殺海豹的。

原來喬治·杰哈德并不是什么北極科學考察的學者，他的真名是布里·凱奇，他的真實身份是一名臭名昭著的國際冒險家，專門從事一些不擇手段謀取暴利的勾當。布里·凱奇確實曾在美國海軍陸戰(zhàn)隊服過役，退役后，天性中對財富貪婪的追求使他走上了一條冒險之路。他在非洲塞拉里昂等國家做了幾筆血腥鉆石交易，大發(fā)橫財，但因國際社會對這類罪惡交易的譴責日益強烈，迫于壓力，布里·凱奇退出了。隨即，他把攫取的目光投向了北極。對他來說，海豹貿(mào)易很合自己的胃口，既能掙大錢，又能滿足他尋求刺激的欲望。但是，獵殺海豹面臨著一系列的困難。最大的困難就是捕獵海豹的難度非常大，現(xiàn)代的捕撈船那巨大的轟鳴聲，早在幾海里之外就足以讓警覺的海豹逃之夭夭了。與愛斯基摩獵人做交易更行不通，他們不拿獵取的海豹做交易。經(jīng)過一番精心籌劃，他假冒喬治·杰哈德之名混進愛斯基摩人中間，從他們那里竊取捕獵海豹的技術和用具。他那些所謂的考察記錄，有的是故弄玄虛，有的就是捕獵海豹的方法和海豹經(jīng)常出沒的地點。

回到美國后，布里·凱奇就花重金從退役的海軍陸戰(zhàn)隊士兵中招募了近百人，組成了一支獵捕海豹的隊伍。布里·凱奇找人模仿他從北極帶回的捕獵海豹的工具制作了許多套，然后，他率領那支隊伍在夏威夷的一處海域進行了高強度的針對性訓練。幾個月后，這些人都練就了一身嫻熟的捕獵海豹的技能。

布里·凱奇的捕撈隊伍到了北極，很快就成了捕獵海豹的一支勁旅，在短短的一個多月中，他們就獵殺了三千多頭海豹。在北極短暫的夏季結束之前，布里·凱奇帶領著他的捕獵隊伍滿載而歸。布里·凱奇心中暗自慶幸，不但來時躲過了綠色和平組織的攔截，還順利捕獲了那么多的海豹，并且還沒有遇見他最怕見到的庫普的愛斯基摩人，說真的，布里·凱奇的良心雖然早被血腥和銅臭玷污了，可他還是怕見到那些愛斯基摩人。

這次，布里·凱奇又從中大賺了一筆。

冬天來臨了。北極被包裹在一大片的嚴寒中，大多數(shù)的海豹獵捕者都沒有辦法在這個季節(jié)捕獵海豹了。數(shù)量極少的海豹變得更加奇貨可居。

布里·凱奇的萬噸捕撈船如同幽靈一般，再一次悄悄地駛向了北極。

四 致命報復

夏季捕獵時，布里·凱奇他們用海豹叉和帶刺的梭鏢來叉取海豹，這也是大多數(shù)的海豹捕獵者所使用的方法。而這次，布里·凱奇要使用愛斯基摩獵人在食物匱乏時才用的方法了。

他們把大海輪停泊在一處寧靜的港灣，作為他們的基地。布里·凱奇把手下分成了好幾組，讓他們分頭去尋找海豹棲息的海域。

因有布里·凱奇?zhèn)魇诘呢S富經(jīng)驗，他們的尋找很順利。找到海豹所在的區(qū)域以后，他們在每一個海豹呼吸孔都布下網(wǎng)。也就是說，只要是在這一海域生活的海豹，每一只都逃脫不了布里·凱奇所設下的天羅地網(wǎng)。這樣的事，是愛斯基摩獵人根本做不到，也根本想不到的。他們只在一處海域的幾個呼吸孔布設海豹網(wǎng)，他們不會把海豹趕盡殺絕。

可布里·凱奇就敢這樣做。在北極的冬天，白晝極為短暫。布里·凱奇就用探照燈照明連夜進行工作。

一天，布里·凱奇正在忙碌著，幾架愛斯基摩犬拉著的雪橇飛一樣奔了過來。

來的是以哈木汗為首的幾名庫普的愛斯基摩人，布里·凱奇愣在了那里。他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這一群愛斯基摩人。哈木汗面無表情，他大步走近布里·凱奇，向他豎起了左手的小指，然后輕蔑地向他的腳前吐了口唾沫，一言不發(fā)又回到了雪橇前。其他的幾個愛斯基摩漢子也如法炮制，一個個把唾沫吐在了布里·凱奇腳前。

布里·凱奇羞愧難當，他囁嚅著想要說些什么，可哈木汗他們根本就沒有給他任何分辯的時間，他們轉身，上了雪橇，哈木汗揚手揮了一下，幾架雪橇又飛一般遠去了，飛濺而起的冰雪塵屑，被大風卷揚著漫天飛舞。

愛斯基摩人的短暫造訪并沒有攔阻住布里·凱奇獵捕海豹的行動。他們這次的收獲比上次更大，幾乎可以算是手到擒來了。他們每敲開一個幾天前布下了網(wǎng)的冰面，差不多都會捕獲一只奄奄一息的海豹。布里·凱奇興奮地直搓手，兩只藍眼睛閃爍著比金子還要燦爛的光芒。

他們轉移到了另一個海豹出沒的海域，為了捕獵方便，布里·凱奇又雇傭了一只雪橇隊。他們忙著在呼吸孔的附近打洞、下網(wǎng)。這時候，幾只愛斯基摩犬不安地低聲吠叫著，鼻翼翕動著。忽然，它們一致掉轉頭，向岸上跑去，向導拉著韁繩、揮著鞭子要把它們趕回來，可它們瘋了一樣，根本就拉不住。向導大聲喊著，我回去再給你們找一些雪橇來……

布里·凱奇指揮著他的手下繼續(xù)打洞、下網(wǎng)。冰面下隱約傳來了一些奇怪的聲響，起初他們沒有在意?？身懧曉絹碓酱?，他們腳下的冰面開始震動了起來，還伴隨著“嘎吱嘎吱”冰塊破碎的聲音?！安缓茫　辈祭铩P奇喊叫了一聲，招呼他的手下趕快撤離。

已經(jīng)晚了！

他們腳下的海水中，聚攏來了不知道幾千還是幾萬只海豹。它們像是受指揮的一群英勇無比的戰(zhàn)士，用血肉之軀，猛烈沖撞著頭頂?shù)谋?，一波又一波，聲勢駭人?/p>

驚慌失措的布里·凱奇一邊用手中的對講機呼叫最近的一艘船上的同伴，一邊沒命地向岸上逃竄?？蛇€沒有跑出幾步，他們腳下的冰就在接連的“喀嚓”巨響中破裂了。他們慘叫著，跌落到了冰冷刺骨的海水中。

好在救援的船只及時趕到了。布里·凱奇被救上了船。他們加快了速度想盡快逃離這片死亡海域。

可海豹不肯放過他們。

一群群海豹像一個個翻滾的波濤，一團接著一團向他們卷過來。

在離他們的船還有七八米的時候，他們的左側，十幾只海豹并排著高高地騰越而起，像十幾發(fā)炮彈，從空中向著他們的船舷直撞過來。

船上的人都驚呆了。

“轟隆”一聲，船在重重的撞擊下劇烈地晃動了起來。

接著，又是十幾只海豹并排高高地騰越而起，再次撞向了他們的船。船，更加劇烈地晃動。眼看著就要傾覆。

當?shù)谌ù喂艏磳頃r，布里·凱奇抓起船上的一把AK47半自動步槍向海豹群開了火。

槍聲中，幾只海豹中了彈，可它們中彈的身體仍然和同伴一起重重地撞擊在船舷上。它們身體噴出的鮮血連同海浪飛濺到搖搖欲墜的船上，飛濺到布里·凱奇的頭上、身上。

血雨腥風中，布里·凱奇他們現(xiàn)在才知道什么是恐懼，臉色蒼白的布里·凱奇絕望地扔下了手中的步槍，哀號著倒了下去……

隨著憤怒的海豹最后一波撞擊，布里·凱奇他們所乘坐的船被撞翻，沉沒到了北極的海中。

濃重的夜色，再一次籠罩了冰冷的北極

布里·凱奇那艘萬噸級的捕撈船燈火通明，它橫臥在冰雪覆蓋的北極冰原上，就像一座輝煌的巨大的陵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