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球倫理學

劉　陽

在本賽季英超第27輪的一場比賽中，阿森納前鋒愛德華多開場僅兩分鐘就被伯明翰后衛(wèi)馬丁·泰勒鏟傷下場。事后，愛德華多被診斷出左腳踝脛骨和腓骨雙重骨折，如果恢復不良，日后甚至很有可能告別賽場。隨著球場暴力事件的不斷發(fā)生，前輩們所倡導的“紳士運動”現(xiàn)在正變成一種讓人看不懂的運動：沒有護甲的橄欖球、沒有面罩的曲棍球、沒有護腿的冰球，或者穿著時裝的拳擊賽、露天的酒吧集市和加長版的W W E格斗賽。

倫理缺失

上世紀30年代的鼠疫和80年代的艾滋病給全世界帶來了巨大恐慌，但奇怪的是，人們對幾乎同時產(chǎn)生并蔓延的球場暴力卻視而不見。今天，人們已經(jīng)找到了預防鼠疫和艾滋病的疫苗，但足球場上的“不治之癥”藥方何在？

“為了獲得勝利，球隊可以不惜一切代價，他們默許球員在場上的粗暴犯規(guī)， 甚至在戰(zhàn)術上也鼓勵他們這么做。”索肖隊的佩德羅迪在《比賽》雜志上說，“足球已經(jīng)變成了一項戰(zhàn)斗，每次我都傷痕累累，而對方則告訴我，如果他踢廢了我，并不是他的錯?！边@是1937年3月18日的事，離法甲實現(xiàn)職業(yè)化還不到五年。同時代的塞特隊射手德西尼也是球場暴力的受害者：“醫(yī)院、拐杖和藥膏是我的好朋友，以前有些球對方會讓你友好地過去，但現(xiàn)在他們恨不得廢了你?！敝蛐抢酌伞た婆羶赡昀镞B續(xù)碰上了瓦朗謝訥隊后衛(wèi)科奇克，后者兩次惡劣的犯規(guī)讓他結束了職業(yè)生涯，科奇克卻逃脫了處罰。1960年索肖隊的塞古一次粗暴的犯規(guī)讓方丹骨折，而他甚至沒有吃到一張黃牌。越來越多的球場暴力讓球員們的職業(yè)生涯變得危險重重，方丹29歲就宣告退役，一起出道的巴瓦拉夫和索瓦則更早，他們在25歲時就離開了球場。

這些血的教訓并沒有引起公眾的重視，情況反而變得越來越糟。英格蘭足總在接受輿論拷問時辯稱“足球不是小娘子的游戲”，這種鼓勵讓裁判們對球場上的犯規(guī)更加視而不見。1992年，前阿森納球星伊恩·賴特曾經(jīng)在場上給了對方球員一拳，逃過了裁判的眼睛，直到次年1月電視上播放了這個鏡頭，足總才給了賴特三場禁賽的處罰，而對方俱樂部經(jīng)理則因為辱罵裁判而被罰款500英鎊。足總以為這樣的處罰可以杜絕球場暴力，當時的英國足協(xié)理事兼秘書長戴維·威爾克斯在接受采訪時說道：“處罰很公正，打人和罵人是獨立的事件，足球只是項體育運動，不是戰(zhàn)爭，沒有人拿槍逼著運動員上場比賽?！钡芸炀陀腥俗鞒隽嘶貞?，溫布爾登的維尼·瓊斯在《足壇猛將》節(jié)目中公然向正義和規(guī)則挑戰(zhàn)，他宣稱只要有人惹惱了他，他會在球場上要那人的命?！叭绻梢缘脑挘易约簳弥鴽_鋒槍上場。”退役后，瓊斯的愿望實現(xiàn)了，在電影里他真的成了拿著雙槍的悍匪。

在面對球場暴徒和他們犯下的罪過時，足協(xié)官員總是扮演中庸者的角色，他們沒有很好地挽救球員的道德危機，而這種妥協(xié)和容忍傷害到的卻是足球本身。托基隊后衛(wèi)約翰·尤塞爾在一場比賽中被布拉德福德的格里·布萊希特打得滿臉是血，但布萊希特沒有受到任何處罰。托基隊經(jīng)理貝特森悲哀地說道：“如果要殺了人才會有公道，足球場就成屠宰場了?！钡⒆憧偤头ㄔ簠s希望約翰和布萊希特私了，這遭到了約翰的拒絕，最后他竟把怒火轉移到了法庭，毆打了法官。這時候法律終于體現(xiàn)了作用，約翰被送進了監(jiān)獄。2003年曼聯(lián)和阿森納在足總杯上爆發(fā)群毆事件后，當事球員也只是受到了禁賽的處罰，足球場已經(jīng)成為違法犯罪的庇護地。上層的妥協(xié)讓球員感到足總害怕他們，他們更得寸進尺，在下一次同類事件的處罰出臺后，犯罪者往往比受害者先站出來喊“不公平”。

公平難循

“體育是社會的縮影?！睂η驁錾先找娌钡谋┝κ录?，社會學家戴維·科林顯得憂心忡忡，他在1994年的一篇體育論文里寫道：“運動場的暴力事件已經(jīng)無可救藥，我們對社會上犯罪活動嚴懲不貸，但對球場上的暴力熟視無睹。”一些輿論也稱：“孩子們的模仿力是很強的，他們會認為打人很酷?！弊钭屔鐣W者擔心的還不是這些，因為暴力傾向通過法律引導還能夠制服，但球場上宣揚的一些不公平理念會給孩子們一生都帶來不好的影響。

“體育作為我們文化結構的組成部分，是進行道德品質教育的極好舞臺?！钡@個舞臺如今卻起到了不堪入目的教育作用。美國體育倫理學家多麗絲·Ｒ·科比特提到：“經(jīng)常出現(xiàn)的運動丑聞、違例和犯規(guī)表明，以欺騙手段追求勝利是廣泛存在的現(xiàn)象。足球教練為了獲得勝利，鼓勵球員去犯規(guī)，并把它當成一種合適的技術；父母為了讓孩子踢球，更改他們的年齡，甚至逼迫他們從事這項運動?！笨票忍剡€認為：“教練員鼓勵球員進行不正當競爭的行為，會讓年輕人感到公平和尊重他人是不重要的?！辈恍业氖牵票忍氐姆N種擔憂已經(jīng)成為事實。

2005/2006賽季前的英格蘭社區(qū)盾杯，切爾西和阿森納的主教練為比賽結束前克雷斯波故意浪費時間而吵得面紅耳赤。溫格說：“這是一項慈善賽事，有人卻為了勝利偷奸?；！蹦锬釆W卻說：“只要是勝利，就必須不擇手段?！倍谶@個賽季英超聯(lián)賽的北倫敦德比中，溫格又和托特納姆熱刺隊主教練約爾較上了勁。第65分鐘，埃布埃和吉爾伯托阻攔卡里克不成，不慎相撞摔倒?？ɡ锟藢⑶驒M傳給泰尼奧，泰尼奧再直塞戴維斯，后者傳至門前，羅比·基恩射門得分。賽后溫格憤怒地找約爾評理，指責卡里克無恥。但約爾聲稱自己沒看見，溫格又將矛頭指向了足總，稱他們的縱容破壞了公平競爭的氛圍。實際上，溫格自己并不知道，他的失態(tài)已經(jīng)引發(fā)了另一種“道德公平”的危機。

而該賽季切爾西和威根的比賽中，莫里尼奧也破壞了球場倫理。他在比賽中讓加拉不要把邊線球擲還給對方，直接發(fā)動進攻，并取得了進球。威根主帥朱厄爾賽后非常失望，稱這是有悖道德倫理的行為。哪知葡萄牙人卻不依不饒地辯解說：“我們知道什么是公平競賽，當一名球員受傷了，我們會把球擲還回去，但當一名球員在裝傷，我們不會那么愚蠢。公平競賽不是欺騙，如果有人違背了體育道德，那是他們?！比魸僧敃r的表情很酷，他不知道，有多少孩子正在模仿他的動作。

在教育工作者看來，如果犯了錯，勇敢地承認，而不是強詞奪理或包庇縱容，這會起到很好的模范作用。足球教練們應該知道他們的一言一行都是受到公眾注視的。如果莫里尼奧硬說自己沒錯，那么那些喜愛他的孩子會認為他們將來也能這么做，甚至為了達到目的而不擇手段，你知道這有多么可怕？

媒體黑手

不過，把所有責任都推給球員和教練也是錯誤的，畢竟沒有人一出生就帶著沖鋒槍，而幾年前的一項研究成果也在為他們脫罪：“運動員的道德推理能力明顯低于沒有體育運動經(jīng)歷的同齡人，這也是他們?nèi)狈潇o和自制力的原因?！闭者@么看，他們似乎也是受害者。那么，是誰讓球員變得失去了理智呢，在某些時候，我們對他們的道德觀

是不是太苛刻了？

1997年3月24日，海布里球場，利物浦和阿森納的比賽。福勒摔倒在阿森納禁區(qū)內(nèi)，裁判判罰了點球。福勒告訴裁判自己只是沒有站穩(wěn)，這個點球不存在，但卻吃到了一張黃牌。福勒故意將球踢得軟綿無力，西曼撲出，不識相的麥卡蒂爾沖上去補射入網(wǎng)，后來福勒獲得了“道德風尚獎”。這件事情對于教育工作者來說，本來是“公平競爭”和“誠實謙讓”的優(yōu)秀案例，可惜一直沒有人重視。大家現(xiàn)在一提到福勒，只會想到他在球場外的酗酒，和那次著名的吸毒慶祝動作。同樣的遭遇還有意大利人迪卡尼奧，2000年12月，當時效力于西漢姆聯(lián)的他在和埃弗頓的比賽中獲得了一次射空門的機會，但看到對方門將膝部受傷倒地后，他放棄了得分的機會。迪卡尼奧高尚的行為受到了國際足聯(lián)主席布拉特的贊揚，但這明顯不夠，直到今天，人們依然為他在賽場上做出的種族歧視的慶祝動作憤慨不已。

“你翻開英國的報紙，很少看到球員的正面消息，像費迪南德代言反槍械組織，只占據(jù)了很小的版面，而他錯過藥檢，卻連續(xù)報道了一個夏天?！薄队^察家報》記者萊斯說：“反槍械不僅僅是球員的事，媒體也要承擔更多的責任?！钡F(xiàn)在的記者已經(jīng)不愿意歌功頌德，他們只對錯誤和丑聞感興趣，他們都是在等事情無法挽救時，才會扮演衛(wèi)道者的角色。菲爾·內(nèi)維爾在一次接受曼徹斯特媒體采訪時，曾鄭重地談到了球星對球迷應該起到怎樣的模范作用，但報道出來后他發(fā)現(xiàn)這些話都不見了。他的前隊友巴特斯也提到：“我在亞洲參加公益活動時，沒有看到一個歐洲記者，但當我缺席訓練，或把球踢中球迷時，所有人都記起了我?！睂嶋H上，職業(yè)球員都很在乎自己的社會形象，尤其是那些新球員，他們很看重自己在公眾眼里的地位。接受媒體采訪時，他們會表現(xiàn)得很乖，但當他們發(fā)現(xiàn)這些乖巧沒什么用時，很快就原形畢露，或者應該說是隨波逐流了。第一次看到年輕的坎通納，居伊魯很快就喜歡上了這個孩子，“他顯得拘謹，又很自信，年輕人都要像他這樣?！笨餐{出事后，媒體把法國人形容成道德敗壞的魔鬼，但居伊魯始終力挺愛徒：“你們不了解他，他變成這樣是有理由的。”很少人知道，坎通納年輕時和一些球員創(chuàng)建了球員工會，并一直贊助貧困潦倒的比利時人博斯曼，“他對那些受過苦難的人，總是有一顆悲天憫人的心。”但在今天的報紙上，卻什么也看不到。

“ 如果讀者在報紙上讀到的都是黑暗，那么這個世界就不會再有光明?！泵缆?lián)社新聞教材里的這條守則今天已經(jīng)被人遺忘。該社著名記者威爾斯坦曾說過：“道德和疾病一樣，也是會傳染的，要是每天在報紙上看到的都是丑聞，年輕人會認為這是理所當然的，最壞的結果就是自己去模仿?！斌w育媒體應該過多地宣揚球員正面的公眾形象，而不是抓住他們的一些錯誤不放?！澳阒?，我們很累，所有人都在看著我們，媒體總在等著我們犯錯?！鼻坝⒏裉m國腳保羅·戴維斯上世紀80年代在一次惡劣犯規(guī)后這樣為自己辯護。還有一種尷尬一直存在：按理說，球員犯了錯誤，應該讓法律來作出正確的判罰和引導，可現(xiàn)在你看到，都是一些媒體插隊排在法律前面，他們在法官還沒有做出制裁前，就自行下達了判決書。利茲聯(lián)時期的伍德蓋特和鮑耶由于涉嫌毆打亞裔青年，被告上法庭，這讓他們失去了繼續(xù)踢球的機會。利茲聯(lián)教練奧利里非常不滿：“有些媒體認為他們在洗刷罪名前不能上場效力，但英格蘭法律條文上寫著，一個人被證明有罪之前他是無辜的。他們這么做，完全是在教育青年人，法律是可以隨意踐踏的?！眾W萊利還提到了戴夫·瓊斯，前南安普敦隊主教練，同樣是個可憐蟲。瓊斯曾被指控性侵犯，但最后被證明是無辜的，可在判決前他就丟掉了工作，很長一段時間后才找到了現(xiàn)在在加的夫隊的職位，而直到今天，媒體仍在對他進行惡毒攻擊。

倫理之音

1.最近足球圈的丑聞層出不窮，而犯錯誤的都是讓青少年喜愛的偶像球員，難怪一些老前輩要生氣。他們建議媒體要樹立正確的偶像觀，報道標準不能過頭。

“一些球員的技術的確沒話說，但他們的品行卻讓人失望，這些人不應該被追捧為偶像”——前尤文球星布魯諾

2.托蒂在上賽季一場比賽中推倒自己的私人教練后，受到了媒體的道德譴責，“受害者”卻站出來說：“媒體應把報道方向引導到大問題上，球員不需要指責，只需要約束?！蓖袪柖嘁苍诓稍L中透露過這樣的信息：“必須成立一個道德規(guī)范委員會，來簽定一些對足球隊員約束的協(xié)議。”

“工會應該制定一套規(guī)范，意甲球員都要簽一份誠信協(xié)議。”

——托蒂私人教練斯卡拉

3.“正是規(guī)則的演變才導致了足球道德的危機，比如取消回傳球給門將，比如倒地時由裁判決定是否要停止比賽，要想杜絕這些危機，首先要從規(guī)則入手。”——意大利教練烏利維埃里

4.教練史蒂文斯建議，新引進一名球員時，在合同條款中就應簽訂道德附加協(xié)議，球員如果出現(xiàn)違法亂紀行為，可以依此作出相應的處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