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怖分子與瘋狂的秤砣

高建軍

漢武帝晚年在施政上犯了好多錯誤，比如好大喜功、揮霍浪費、濫用殺伐、大搞迷信，等等。搞得國庫空虛，民怨沸騰，不僅階級矛盾空前尖銳，各地不斷出現(xiàn)鬧事、暴動；統(tǒng)治者內(nèi)部的隱患也越來越大。特別是由于信用江充而引起的錯殺太子一案，影響尤烈。可以說，到他晚年的時候，整個帝國已經(jīng)岌岌可危。而他執(zhí)政期間，這一系列既不得民心、也不得官心的行為，卻沒有哪個人敢于站出來進諫。這是由封建專制體制的特點決定的?；实垡蝗丝诤鞈?，乾綱獨斷，他就是真理的化身。反對他是沒有好下場的。這就造成了一種幾千年來反復(fù)不斷重演的戲劇化的場面：暴君或昏君把國家弄得烏煙瘴氣、搖搖欲墜，而自宰相以下百官萬民卻噤若寒蟬、形同木偶，任由著他一個人胡鬧、發(fā)瘋、任性、使氣，卻束手無策、無法可想。直到最后王綱解紐、社會腐爛、江山分裂、百姓涂炭、同歸于盡。

所以，我有時就想，中國封建時代的皇帝就像一個恐怖分子，他像劫持一架飛機、一艘輪船一樣劫持了一個帝國，他駕駛著飛機或輪船瘋狂地一路飛馳，向山崖或冰山撞去，百官和百姓都成了他手里的人質(zhì)，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帶著大家奔向地獄，卻毫無辦法。連個屁都不敢放，此時誰要膽敢說個不字，誰就會先他人而死。最終的結(jié)局就是恐怖分子與人質(zhì)一起滅亡。

漢武帝在后世是被稱為雄才大略的，但他的晚年實際上與秦始皇已經(jīng)沒有什么分別。司馬光在《資治通鑒》里評論他說：“能遵先王之道，知所統(tǒng)守；受忠直之言，惡人欺蔽；好賢不倦，誅賞嚴明，晚而改過，顧托得人?！笔钦f他因為能夠知過改過，所以才沒有落到秦朝二世而亡的下場。這個評論是有道理的，漢武帝晚年曾經(jīng)下過著名的“輪臺罪己詔”。這是他比秦始皇強的地方?？墒撬吘乖谥袊鴰浊甑姆饨ǖ壑浦惺莻€特例，有他的胡鬧而沒有他的悔改而終致亡國滅身的帝王可是占了大多數(shù)。有代表性的如隋煬帝、唐明皇等等。

究其根本，還是體制問題。封建體制就是一個不平衡中的平衡，好比一桿秤，皇帝是秤砣，它在秤桿上小心翼翼地滑行，稍有不慎，就會造成秤砣滑落、秤盤崩翻的后果。而可怕的是，秤上的貨品重量卻不是這個秤砣所能左右的。那些昏君暴君就象瘋狂的秤砣，無目的、無規(guī)律、無方向地胡亂游走，想不“崩盤”而不可得矣。況且，封建帝制又沒有自我凈化的功能，沒有保持自身平衡的強大的外力。這么大的一個帝國的維持，端賴于一個人的智識和道德水平，真是一件荒誕而可駭?shù)氖虑?。但這樣的事情在中國居然延續(xù)了幾千年，這本身也是一件荒誕而可駭?shù)氖虑椤?/p>

（選自和訊博客“拍遍欄桿”）

編輯提點：靠獨裁者晚年的悔過來維系一個帝室的平安，這概率就像中頭彩一樣低，所以我們見到更多的還是秦二世、隋煬帝、唐明皇。何況漢武帝在下完罪己詔之后仍舊我行我素，完全一副勇于認錯、堅決不改的嘴臉。西漢也就由他而強盛，亦由他而開始衰敗了。這樣“荒誕而可駭?shù)氖虑椤睘槭裁础霸谥袊尤谎永m(xù)了幾千年”？因為封建帝制的皇權(quán)并非沒有制衡的，那就是龐大的文官集團，歷朝歷代的皇帝為什么經(jīng)常信任宦官而抑制文官，就因為文官無論從觀念上的儒家信仰，還是現(xiàn)實中的實際利益，和皇權(quán)并非完全合一的，有著明顯的制衡力甚至是離心力。“以史為鑒，可以知興替?！闭\哉斯言。(宏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