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仲馬：第五個火槍手

郭宏安

2002年11月30日，大仲馬的靈柩在五顏六色、嘈雜混亂、吵吵鬧鬧的人群簇擁下，進入了莊嚴神圣的先賢祠(位于巴黎市中心塞納河左岸的拉丁區(qū)，于1791年建成，是永久紀念法國歷史名人的圣殿)。這番景象倒是很投大仲馬喜歡張揚、熱鬧的脾氣，他終于在雨果和左拉的身旁找到了位置。法蘭西共和國也終于彌補了對他的“不公正”(原法蘭西文學院的院士們認為大仲馬的作品只適合消遣，難登大雅之堂，而拒絕他的靈柩進入先賢祠)。所謂“不公正”。并不自大仲馬始。他的父親是一個諾曼底侯爵和圣多明各女黑奴的兒子，18歲來到法國，是一個堅定的共和主義者，在大革命中屢建戰(zhàn)功，很快成為共和國的著名將領(lǐng)。1798年，他隨拿破侖遠征埃及，因不滿拿破侖的野心而失寵回國，途中被復(fù)辟勢力逮捕入獄，備受折磨，后抑郁而死，年僅44歲，時在1806年。

大仲馬1802年7月24日生于萊納省的維萊克特萊鎮(zhèn)，沒有受過正規(guī)教育，只跟一位神甫學了點拉丁文。他寫得一手好字，酷愛打獵、擊劍和跳舞。他繼承了父親強健的體魄和非凡的勇氣，養(yǎng)成了熱情、勇敢、富于幻想的性格。但是，他的茶褐色的皮膚、卷曲的頭發(fā)、超人的創(chuàng)造力，往往受到人們的嘲笑。大仲馬15歲便在鎮(zhèn)上的一位公證員那里當了書記員，1820年巴黎上演了莎士比亞的《哈姆雷特》。他專程到巴黎看戲，瘋狂地愛上了戲劇，并開始自己試著寫戲。1822年，他認識了著名的悲劇演員塔爾瑪。1823年他到了巴黎。進了奧爾良公爵的辦公室當抄寫員。他工作之余大量地讀書，為日后的刨作打下了良好的基礎(chǔ)：1827年。英國的著名演員到巴黎演出莎士比亞的戲劇，大仲馬第一次“在戲劇中看到了使男人和女人戰(zhàn)栗的真正的激情”。兩年以后，他的《亨利三世和他的宮廷》上演，他一舉成為與雨果齊名的浪漫主義文壇上的領(lǐng)袖。大仲馬一生寫有55部正劇，3部悲劇。23部喜劇，4部通俗劇，3部歌劇。

大仲馬參加了1830年的七月革命和1848年革命，試圖在政治上有所作為，但得到的只是嘲笑：“把政治這個職業(yè)交給國王和部長們吧，您是一個詩人：您還是作詩去吧!”1860年，他參加了意大利民族英雄加里帕第領(lǐng)導的起義。后來為了躲避因之而來的政治迫害而不得不去瑞士、意大利、俄羅斯等地旅行，此問寫下了大量的游記，為他以后的小說創(chuàng)作準備了資料。

19世紀30年代初，為滿足公眾的需要，報紙紛紛開設(shè)文學專欄。大仲馬研究了當時極為流行的英國司各特的小說風格，以自己熟練的寫作技巧、豐富的想象力和超人的精力，從歷史上取材，寫成生動的故事在報紙上連載，令讀者讀起來上癮，欲罷不能，取得了極大的成功。1844年連續(xù)發(fā)表的《三個火槍手》和《基督山伯爵》，奠定了他首屆一指的通俗小說專欄作家地位。

《三個火槍手》1844年以連載的形式發(fā)表于《世紀》雜志，受到讀者和批評家的好評，可以說取得了“洛陽紙貴”式的成功。小說取材于1700年發(fā)表的《國王火槍手第一連中尉達達尼昂先生回憶錄》，講述了路易十三治下火槍手達達尼昂與他的三個好友離奇而又驚險的遭遇，其中最為驚心動魄的是鉆石項鏈的故事：路易十三的王后與英國首相白金漢公爵有私，送給他一串鉆石項鏈，但是這申項鏈原本是國王送給她的。紅衣主教黎希留派女間諜偷走了項鏈上的兩顆鉆石，然后建議國王舉行舞會，讓王后屆時佩戴鉆石項鏈出席，企圖使王后蒙羞，借此打擊國王。達達尼昂和三位火槍手沖破了黎希留設(shè)下的重重攔截，終于取回了白金漢公爵不惜重金修復(fù)完整的鉆石項鏈，在舞會開始前一小時送到了王后的手中，使黎希留主教的陰謀破產(chǎn)。故事講得險象環(huán)生，絲絲入扣，并且幽默詼諧，風趣的對話點綴著曲折的情節(jié)，十足的大仲馬風格。在一系列驚險的故事中，活躍著一個個生動鮮明的人物形象。達達尼昂勇敢機智，熱情開朗，見義勇為，珍視友誼。三個火槍手，阿托斯沉著冷靜，疾惡如仇，波爾托斯大膽魯莽，感情外露，阿拉密斯柔和冷靜，喜歡鉆研哲學和宗教問題。尤為突出的是，紅衣主教黎希留的老謀深算又虛偽奸詐的權(quán)臣形象給人十分深刻的印象。通過一系列的行動和妙趣橫生的對話來表現(xiàn)人物的性格和心理活動，是《三個火槍手》的藝術(shù)特色，是直到今天它仍擁有廣泛的讀者的重要原因。大仲馬認為，《三個火槍手》是他“最滿意的作品”。

1844年至1845年，先在《辯論報》后在《世紀》雜志上連載的《基督山伯爵》，可能是大仲馬最成功的小說。1842年。大仲馬在游歷地中海時，對厄爾巴島附近的基督山島發(fā)生了興趣。打算寫一本與它相關(guān)的小說。他在1830年發(fā)表的《關(guān)于路易十四以來巴黎警察局檔案的回憶錄》中發(fā)現(xiàn)了一個《復(fù)仇的鉆石》的故事，于是以此為出發(fā)點確定了《基督山伯爵》的基本框架，從1844年開始在報紙上連載，轟動一時。小說講述了一個復(fù)仇的故事：水手鄧蒂斯遭到鄧格拉司的誣陷，由他的情敵弗南將誣告信投入信筒，被代理檢察官維爾福關(guān)進伊夫島的黑牢達14年之久。在獄中，他從難友法利亞長老那里獲知了基督山寶藏的秘密，他逃出伊夫堡后，設(shè)法到基督山找到了寶藏，成為它的主人。他經(jīng)過8年的準備，帶著阿里總督的女兒海帶，以基督山伯爵的名義來到法國，找到他的仇人，他的報復(fù)計劃一一付諸實現(xiàn)：他的情敵、出賣了恩主的貴族院議員弗南開槍自殺；代理檢察官維爾福發(fā)現(xiàn)苦役犯貝尼臺多竟是自己的私生子而刺激過度發(fā)瘋致死；成為金融界巨頭的鄧格拉司，他的老婆與維爾福私通，他在生意上又屢遭挫折，最后徹底破產(chǎn)。鄧蒂斯大仇已報，帶著海蒂揚帆遠航，永遠離開了巴黎。這部小說充滿了浪漫的傳奇色彩，構(gòu)思巧妙周密，情節(jié)復(fù)雜曲折，如蛛網(wǎng)般網(wǎng)住了仇人，任其輾轉(zhuǎn)騰挪，終逃不掉被吞噬的命運。三次復(fù)仇寫得各異其趣，精彩紛呈。小說的另一顯著特點是對話多而豐富，不僅表現(xiàn)人物的性格，而且交代往事，推動情節(jié)，令人讀起來輕松解頤，如同身臨其境一般。

大仲馬一生寫作的歷史小說數(shù)量極多，據(jù)說他的全集有三百卷之多，還有說接近六百卷的。他的精力、體力和創(chuàng)造力，加上混血兒的膚色和頭發(fā)，常常為人詬病，例如說他雇用了大批寫手，他則作為老板拿著鞭子，經(jīng)營“大仲馬小說生產(chǎn)公司”，坐收漁人之利。他確實有一個寫作班子，有常年與他合作的人，例如馬凱、莫里斯等，著名詩人奈瓦爾也曾做過他的捉刀人。減然，這些人替他搜集材料，起草初稿，但是，我們必須說句公道話，小說的創(chuàng)意、大綱、框架、統(tǒng)稿、豐富、潤色等等，都出自大仲馬，有些作品他的合作者也是署名的，例如馬凱。這些小說打上了大仲馬的烙印，具有鮮明的大仲馬風格。

19世紀的法國普通讀者是通過大仲馬的小說來認識和了解歷史的。20世紀，隨著文化修養(yǎng)的提高和歷史觀念的普及，人們逐漸意識到大仲馬的小說不能提供信史，但是歷史的運動和方向卻是他的小說成功的秘密。大仲馬的驕傲是：用歷史的教訓教育讀者。著名的歷史學家米什萊說：“您教給人民比所有的歷史學家集合起來的東西更多。”他在回憶錄中寫道：“發(fā)動1830年革命的是英雄的無產(chǎn)階級的熱情的青年，的確，這青年點燃了大火，又用他的血熄滅了它；事情完了，人們卻把這些老百姓撇在一旁?！彼嬖V那些來到先賢祠的人，他捍衛(wèi)的是人類心靈的自由，

大仲馬于死后132年，終于進入先賢祠，法蘭西共和國還給了他公正，文學也把公正還給了通俗小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