蝸牛

樺　子

蝸牛，一種小小的軟體動物。它總背著一只重重的殼，一受到傷害就敏感地蜷縮在小小的殼里。當路上的小石子尖銳地劃破它柔軟的腹，它也只是安靜地停下來，自己舔舐自己的傷口。有一天，它疲倦地回頭，只看見一條綿長、閃著光澤的線留在身后，一直延伸到路的盡頭……

〈一〉

當我坐上開往另一個陌生城市的車，心里溜過一絲莫名的輕松。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把這個城市附加給我的壓力全都丟下。像一朵蒲公英，漫無目的地肆意飛揚。看著車窗外掠過的草木在溫暖的陽光下閃著光澤。窗外的風很大，吹得我眼睛發(fā)疼，眼淚流了下來，腦袋里卻一片空白。

我喜歡放肆漂泊。舅舅說：“樺子，你很獨立，比姐姐還獨立?！蔽铱酀匦Α５拇_，我有一個漂亮的蝸牛殼。

〈二〉

我是一個遲鈍的孩子，像蝸牛。但我很乖，學習也很好。老師夸我聰明，但只限于成績上。

在我6歲那年初春的一個早晨，我第一次看到久病的爸爸那么安詳地睡著，睡得很沉，像個孩子。有好多人在他身邊哭，他都沒有被吵醒。我安靜地坐在邊上看著爸爸，就那么安靜地一直看著。

爺爺紅著眼眶把我背了起來，走出家門。聽不到大家的哭聲，我竟開始慌張起來。我趴在爺爺的背上，感覺到爺爺在抽泣。他用顫抖的聲音說：“樺子，別怕??！”我的眼淚好像很懂事似的，安靜地劃過我的臉，在爺爺的背上砸開一朵花。

從那天起，我就再也沒有見過爸爸。

我知道說自己遲鈍有些自欺欺人。我只是不愿承認自己很麻木，也許我還很懦弱。

〈三〉

我有一個姐姐。也許是我們還不懂事，覺得媽媽和我們生活在一起就會很滿足了?？墒怯幸惶?，我們才發(fā)現媽媽真的好孤單，只是她一直在笑著教我們面對生活應該堅強；只是我們好自私，束縛了她的幸福。

于是，終于，在我們的“慫恿”下，在某年某月的某一天，媽媽出嫁了。當那個男人牽著她的手站在我們面前時，我們開始傻傻地笑。那年我12歲。

蝸牛有了一個家。

爸爸，媽媽很幸福呢；爸爸，我們很乖；爸爸，在天堂里請不要寂寞……

〈四〉

現在，我在一個寄宿學校讀初三，在我親生父親所成長和生活過的那個城市。而媽媽在另一個很遙遠的城市，有姐姐、有一個愛她的男人和那個男人與他前妻所生的孩子。他們過得很幸福，很充實。我像蝸牛般躲在潮濕陰霾的角落里，安靜地過自己的生活，學著慢慢長大……

姐姐和媽媽都打來電話，問我過得好不好。我總是平靜地回答，告訴她們我很好，很乖。直到說完再見，再平靜地掛上電話。然后打來一盆水，把臉整個浸到水里，讓淚安靜地流淌，混合在清澈的水里。也許這就叫做逃避。

我突然想起一段文字——魚對水說：你看不到我流淚，因為我在你心里。

有一只杯子里的魚，被水包裹著，在狹窄的空間里掙扎，微笑著流淚。在別人看來，卻只是只快樂地在杯子里游來游去的魚。一只蝸牛透過玻璃安靜地望著它……也許，魚和蝸牛都一樣吧。

〈五〉

我停下做題的時候，抬起頭，沒有溫度的陽光穿過濃濃的霧，透過明凈的玻璃灑在臉上。晨風吹得白色的窗紗拂動，老師在講臺上拼命地講著題，同學們仰頭靜靜地聽著，空氣中彌漫著蒼白和無力。

要畢業(yè)了，我站在初三的尾巴上，揮手告別整個過去。從家庭到學校，從別人到自己。我從過去走出來，過去的那個時空不再立體，而成了一紙回憶。我把它折好，放進重重的殼里，帶著希望，一步步地繼續(xù)我的人生……

（547500 廣西河池市第三高級中學07級（1）班）

編輯/付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