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詩秀
青青娘生病了,風濕性關節(jié)炎。青青娘吃了很多藥,沒見效。不久,青青娘就再也走不動了,她得依靠一根拐杖。青青就娘一個親人了,那時,她正上小學五年級,看到娘痛苦的樣子,她哭了,哭得很傷心。
一天, 白胡子的阿三公對青青說:“可憐的孩子,去泡制一瓶三蛇酒吧,用三種不同的毒蛇泡酒,可讓你娘重新站起來?!鼻嗲嗟难劾锓懦隽肆亮恋墓?。青青說,只要娘能站起來,再毒的蛇,我也不怕。
青青在草叢中捉到了第一條蛇。那是一條寸白蛇,四十公分長,青青壯著膽子,用鐵鉗將它鉗住,那蛇便在青青的手中不停地掙扎。但它太幼小,縱然將尾巴甩得很厲害,依然是徒勞。青青將寸白蛇抓得很緊,她準備將它處以極刑。在水中,青青用左手不停地擦著它冰涼的軀體,一遍又一遍,直到自以為干凈才罷休。然后回到家,將它掛在墻上,看它“翩翩起舞”。
寸白蛇是毒蛇的一種,可現(xiàn)在,它的毒性一點也不能發(fā)作。青青拿過一瓶烈酒,取下那活生生的幼小生命,小心地解開套在它頸部的繩子,輕輕地將它投入酒中。
酒瓶是玻璃的,能清楚地看見里面的一切。寸白蛇自以為死里逃生,在酒瓶中不斷地尋找出路,但玻璃瓶滑溜溜的,沒它立身的地方。蛇在水中一樣具有旺盛的生命力,有著劈波斬波的功夫??伤恢肋@回卻是身處絕境。一樣是清清的液體,不過不是水,是酒。
大約五分鐘,蛇依然活活的,沒有絲毫醉意。身子在酒中不斷靈活地尋找出路。青青有些忍耐不住,不斷往玻璃瓶中加酒。但蛇始終將頭抬出水面。
又是五分鐘。青青有些煩躁,將酒加到瓶口,然后,一狠心,將瓶蓋蓋住。蛇的整個身子完全浸沒在濃烈的白酒中。它驚慌地在酒中翻滾著。
一會兒,蛇不動了,青青不甘心地用根小棍敲打著酒瓶。但蛇還是不動。
突然,蛇一躍而起,又活了。但未及瓶口,它又軟綿綿地往下沉??斓狡康讜r,它將口張開,吐出一串氣泡,很長的一串。青青久久等待的就是這串氣泡。那氣泡便是蛇毒。青青笑了,眼下,她已成功了三分之一。
青青將要抓獲第二種毒蛇。可她不知道第二種毒蛇叫什么。青青想要碰碰運氣。
阿三公告訴青青,蛇的頭號天敵是黃鼠狼,它一旦聞到黃鼠狼身上散發(fā)出的那股臊味,便會渾身發(fā)軟,四處逃竄,任憑對方宰割。青青的眼睛,又亮亮的。
終于,青青在雞窩旁用鐵鉗抓住一只黃鼠狼,她按照阿三公的吩咐,雙手抓住它的兩端,用力一折。隨著黃鼠狼的一聲尖叫,它的肚皮底下便噴出一股清清的液體——尿。青青屏不住呼吸,張口吸進一口臊氣,那臊氣薰得她直發(fā)嘔。青青忍住了,又湊過尿瓶……
帶上黃鼠狼的尿液,青青又去到屋后的草叢中。青青用兩個小棉球在那黃鼠狼尿里浸透,然后放在鞋里,口袋中。她手拿一把小叉,仔細地尋找,可是一連幾天,草叢中都沒有毒蛇出沒。
第四天,草叢中出現(xiàn)了一條棋盤蛇。它全身盤成了一個圈,周長約30公分,正舒服地曬著溫暖的太陽。棋盤蛇明顯地發(fā)現(xiàn)了青青的存在,它細小的眼睛狠狠地盯著她。
青青對自己說,鎮(zhèn)定,鎮(zhèn)定。青青努力使自己平靜下來,數(shù)十秒后,她小心地換了個地方,站在棋盤蛇的上方。棋盤蛇的頭部轉(zhuǎn)動著,目光始終沒有離開過青青。青青咬緊牙,將手中的叉頭對準蛇的頸部。她瞄了又瞄,在自認為萬無一失的時候,猛地叉去。好準,叉中了!蛇頭再也不能抬起,只能左右擺動!青青握叉的手幾乎用盡全力,左手慢慢往下靠,準確地一把掐住蛇的頸部。不料這時,棋盤蛇蛇尾猛地一掃,纏住了青青的小腿,而且一圈又一圈地越來越緊。
青青的臉白了。她努力地聞了聞,沒有聞出任何黃鼠狼的臊味。糟了,那臊氣已經(jīng)發(fā)盡了,對于棋盤蛇,再也不起作用了!
這時,青青的手不由自主地伸向腰間,那里,有一把小刀。只要青青將那蛇攔腰割斷,她就會轉(zhuǎn)危為安,而且很快??墒?,想了想,青青放棄了。只有完好無損的活蛇,對她才會有價值,她怎能輕易放棄呢?
蛇在作垂死掙扎,強烈的求生欲望使它的氣力更大。青青的小腿疼得幾乎斷裂。也就那么一會兒,青青小腿的疼痛突然止住,她抬頭一看,蛇尾已經(jīng)散開,在地上扭動。她趕緊將它套住,掛在樹叢旁的小樹上。這時,青青發(fā)現(xiàn),自己渾身已經(jīng)被汗水濕透。她挽起褲管,小腿上有幾圈深紅的腫痛,下部已失去了知覺。
但看到抓住的棋盤蛇,青青笑了。她活動了一下筋骨,拖著疲憊的身體站起來,去取那條毒蛇。猛然感覺到腳下腳踝像被針深深地扎了一下。一低頭,一條同樣大的棋盤蛇正從腳邊滑過,瞬間消失在草叢中。青青急忙從衣服上撕下一條布帶,死死地扎在傷口的上部,再從腰間取下小刀,在傷口處縱劃數(shù)口,然后雙手用力往外擠壓,毒血便從傷口流出,但傷口還是迅速腫脹起來。數(shù)分鐘后,傷口不再流血,但開始劇烈疼痛。青青從口袋中取出雄黃,敷住傷口。阿三公告訴她,被毒蛇咬了,雄黃就是解藥。
夜色朦朧時,青青試著站了起來,用小叉撐著,忍著痛,艱難地回到家。棋盤蛇,又在酒中掙扎。
青青未敢告訴她娘。她眼光亮亮地想,第三種蛇抓到時,娘就站起來了。
青青的第三種蛇抓得很順利。那是一種青竹蛇,常年活動在竹林中,但它的皮膚與翠竹同一個顏色,很難被人發(fā)現(xiàn)。青青倒出黃鼠狼的的尿液,臊味四處彌漫,那蛇就從竹上掉下來了。青青用鐵鉗按住,眼淚卻嘩嘩地流了下來。她的三蛇酒終于將要配成了!
一個月后,那是三蛇酒泡制成功的日子。
那一天,青青盯著她的三蛇酒,笑容中掛著淚水。她要親自品嘗她的三蛇酒,為了娘。
青青倒出一杯酒,怯怯地喝下去。然后,她坐在床頭,一動不敢動,靜靜地聽自己的心跳。不一會兒,她感到肚里發(fā)熱,頭有些暈,接著心跳加快,呼吸也粗重起來,胸口開始發(fā)悶。糟了,中毒了!青青想喊,但喊不出,喉管里像有什么東西堵住。
癥狀愈來愈明顯,青青渾身發(fā)抖,眼淚簌簌下落。青青在心中不停地呼喊,娘,娘!
娘在里屋聽到了青青的聲音。娘問,青青,你怎么了?青青醒了,艱難地爬起來,將娘扶起,端起一碗熬好的藥給她。然后,青青輕輕地替娘揉著關節(jié),而且盡力低下頭,怕娘看出她的恐懼。娘始終在呻吟中跟青青說話,幸好是晚上,燈光昏暗,娘沒有發(fā)覺女兒額頭上的汗水。
整整一夜,青青躺到床上,惶恐地恭候著死神。青青將雙手擺平,微閉著雙目。迷糊中,她聽見娘在叫她,她沒有作聲,渾身軟綿綿,整個身軀已經(jīng)不聽自己支配。娘又加大了聲音叫她。青青努力地抬起沉重的眼皮,陽光已透過窗戶,照在床上。天亮了。青青移動一下雙腿,還能動,又活動了一下其它部位,都正常。青青大聲喊了一聲,娘,我沒有死!
阿三公來了。阿三公呵呵地笑了,傻閨女,你不是中毒了,你是喝醉了呀!直笑得青青低下了頭,臉頰紅得像桃花。
端著三蛇酒,青青說,娘,這是風濕酒,西藏那邊的醫(yī)生叔叔來鄉(xiāng)場上賣的。娘笑了,皺紋里都擠滿了笑。
半年后,娘果然能下地走動了。娘康復了。青青悄悄地將那三條毒蛇提到了竹林,挖個坑,埋了。青青流淚說,小蛇兒,謝謝了。
編輯/付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