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佳龍
這個夏天似乎勢必要融化些什么。
初夏,太陽不算毒辣,但照了半個多月后,勻細的水泥曬場也露出了一個個孔隙,像一張張開的大嘴仰望著蒼穹,還不時地冒出一縷縷熱氣。幾聲沉悶的雷鳴,幾束陰冷的電閃,幾堆灰暗的烏云過后,初夏的第一場雨打落了下來,接觸到干燥的地面后發(fā)出了“嘶嘶”的聲音。沒有風的挾持,雨只是單調(diào)地在空中瀉下絲絲雨路,父親冒著雨從稻田里奔來……
“把門開大些?!备赣H輕聲喚我。門在“吱嘎”聲中被我推開。夏雨的涼氣也在此時撲將過來,把父親手中的煙頭吹得更紅艷,還進落了幾?;鹦?,在灰蒙蒙的雨景中煞是顯眼。呼出的煙霧飄散在父親凌亂的頭發(fā)間,呆滯憂愁的眼神落在了那張潔白的“租田合同”上。
父親用極輕的、幾乎只有自己能聽到的聲音說:“咱家這田明年就不是我們的了,不過,也許十年后到了租期,我還能夠……”父親說了一大通安慰自個兒的話,可能是早幾日和租家的協(xié)商未果,只得認下了吧。但我們都知道,租家要挖魚塘,田被挖去了血和肉,十年后,終究不能再長回來。
我不敢直視父親那雙憂郁、布滿血絲的眼,生怕自己會落淚,便走了出去,去“迎接”那初夏無情的雨。
望著屋前那片稻田,雨滴在嫩苗上彈起,遠眺更覺青翠與活力。這田,仍是那么鮮活地存在著。眼前,仿佛又出現(xiàn)了父親彎腰耕種時那煽人的曲線;與同伴追逐時,那跳動的快樂……
雨停了,卻似乎在臉旁濺下了幾滴。被洗濯過的太陽似乎更有了威力,猛烈地照射大地,無情地將水蒸騰到空中。雨后的大地雖有水汽彌漫的神秘,卻也有悲哀,他留不住這滋潤它的雨。
終究。燥熱的水泥沒有留下雨的眷留,雨水被慢慢炙烤、蒸騰、散入干燥的空氣中。
這個雨季,我們失去了稻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