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公救媳婦

程繼榮

茅家灣是個小山村，坐落在大山岙里，在縣級地圖上都找不到。不過，幾十年前，茅家灣出了個人物，遠近聞名。誰？一位草頭郎中，名叫茅長根。這茅長根得了高人傳授，會一手絕活：十里八鄉(xiāng)的，誰家的兒媳婦分娩時要是遇上難產(chǎn)，只要請到茅長根，用幾根細細的銀針，針到娃出，從不失手，人稱茅神針。

這茅神針不但醫(yī)術(shù)高，人品也好，請他的不論是窮人還是富人，當官的還是要飯的，也不論刮風下雨，落雪下冰雹，他都隨叫隨到。

這天，茅神針剛從外面出診回來，還沒進家門，便見家門口鬧哄哄圍著一群人，這才知道自己的兒媳婦已經(jīng)臨產(chǎn)，而且是難產(chǎn)，附近三個村子的接生婆都被請了來，忙得滿頭大汗，兒媳婦痛得呼天搶地地叫，自己的老伴、親家母在產(chǎn)房外急得團團轉(zhuǎn)，兒子急得直跺腳。

茅神針救過無數(shù)像兒媳這樣難產(chǎn)的產(chǎn)婦，如果今天換作別人，他只要幾根銀針下去，就能解除產(chǎn)婦痛苦，讓娃兒順順當當生出來，可現(xiàn)在遭罪的是自己的兒媳婦，自己卻無能為力。不然，自己的兒媳婦今后咋做人？自己這張老臉又怎么能見人？

產(chǎn)房里兒媳婦痛苦的喊叫像尖刀直刺他的心，讓茅神針在心里直罵自己，怎么就沒帶出一個徒弟來。

茅神針聽著兒媳婦時長時短、時高時低的呼叫，對她的情況已經(jīng)一清二楚。隨著兒媳的喊聲越來越微弱，他的心情也越來越緊張、焦急。兒媳婦的生命已經(jīng)危在旦夕，如果任由這樣下去，小孫孫也將性命不保。

茅神針再也不敢往下想，他提起藥箱，一把將親家母拉到一旁，說：“這樣下去不得了，我得進去救人！”

這親家母平時見了茅神針兩眼瞇成一條縫，笑嘻嘻的蠻客氣，可今天面孔冷得像鐵板，說：“世上哪有公公給兒媳婦接生的？你這一進去，讓我女兒今后怎么做人？”

茅神針的老伴正在菩薩跟前燒高香，聽了茅神針的話大吃一驚，連忙跑過來，拉住老頭子，說：“老頭子，你還不嫌亂??？快快收起你的箱子，回自己房間蒙上被子睡覺去。”

真是婦人之見！茅神針心里這個急啊，一把推開兩個老太婆，便要推開產(chǎn)房，想不到，他的胳膊又被人死死拉住了，回頭一看，竟是自己的兒子。兒子紅著眼，說：“爸，為了這個家，你不能—”

突然，兒媳婦在產(chǎn)房里不叫了，一下子全靜了下來。只有茅神針明白這安靜有多可怕，兒媳婦肯定是昏過去了，再不扎針，神仙也難救了。說時遲，那時快，只見茅神針突然拿出一根針，對著兒子后頸的風池穴就扎了下去，頓時，茅神針牛高馬大的兒子坐倒在地，再也動彈不得……

茅神針一把推開產(chǎn)房門，大叫：“囡囡，別怕，爹爹救你來了！”

好個茅神針，只見他拿出銀針，對著兒媳婦右手合谷穴“嚓嚓嚓”三針齊下，緊接著又在內(nèi)關(guān)穴扎進一支長針，然后對著小腹部位的腎俞穴手起針落……旁邊三個接生婆看得目瞪口呆，一個個木樁似的說不出話來。

世上的事，你說神還真就神了。茅神針這幾針一扎，他昏迷中的兒媳婦不一會就醒了過來，接著，一個已經(jīng)憋得全身發(fā)紫的大胖小子順順當當?shù)貜乃锒抢镢@了出來，茅神針接過孩子，倒提起來，在孩子腳掌的涌泉穴“啪啪啪”連拍三掌，這孩子便“哇”地一聲哭了出來。外面的人一聽，都明白兩條人命被茅神針救了回來，可是，大家全都心事重重的，誰也高興不起來。

茅神針深深看了一眼小孫子，在小孫子的胖臉蛋上親了又親，把他交給身旁的接生婆，走出產(chǎn)房，彎下腰，從兒子頸后的風池穴取出銀針，又在兒子胸前的膻中穴拍了兩下，看到兒子能動彈了，這才一聲不吭走到自己家大門外，當著圍觀的眾人面，突然取出兩支寒光閃閃的三棱銀針，朝著自己的雙眼刺了下去……

從此，茅家灣少了個茅神針，多了一位雙目失明的老人，這位老人常端著一壺茶，靠著墻根閉目養(yǎng)神，他的身邊，是他那虎頭虎腦的孫子……

這都是幾十年前發(fā)生的事了，現(xiàn)在的茅家灣早跟以前大不一樣了，但茅家灣的人說起茅神針來，一個個心里都充滿了敬重……

(題圖：謝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