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欲望淪陷，不過就是一場寂莫糾纏

凌霜降

我從未對任何一個女人說過這樣的話。此刻，我沒來由的憤怒。伸手把她從椅子上抓起來，推倒在餐桌上。

陽光落在她的胸前，曼妙而春色無邊。

她的嘴里還有面包的味道，很香甜，這種香甜讓我的欲望變得更加強(qiáng)烈。她有些驚慌，但她濕潤而溫暖。

我喜歡這樣的女人。

A

我不是個好男人。

我的女伴周婉若說她懷孕了。

我打電話給小趙：給她十萬，讓她打掉。

我掛斷電話，繼續(xù)看著離我的車五米開外的在地上躺著的黑衣女人。

那個女人在我剛剛發(fā)動車子時就從左邊走出來，像上舞臺一般倒在我的車前方。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半個小時過去，我沒有下車，也沒有把車?yán)@道開走。我只是把車燈開著，靜靜地看著她躺在地上的樣子。

我不但不是好男人，我也不是好人，所以我不做好事的。不管她躺在那里顯得多可憐，長發(fā)黑衣身材曼妙，我都不會去做好事。

況且，凌晨十二點(diǎn)過后才出現(xiàn)在你車前的美麗女人，也不會是什么好角色。

我對女人，有著很多男人都做不到的冷漠。所以，周婉若并不敢因?yàn)閼言卸鴮ξ矣兴螅桓艺f：我懷孕了。

她很乖。所以，我會給她一點(diǎn)零花錢。

凌晨一點(diǎn)半，地上的女人沒有動，我當(dāng)然也還坐在車?yán)餂]動。我不想動，打開筆記本電腦，我在車?yán)镒鍪潞驮谌魏蔚胤阶鍪滦识际且粯拥摹?/p>

凌晨兩點(diǎn)半，地上的女人仍然沒動。我抽了三支煙，開始瀏覽新聞。

凌晨四點(diǎn)二十分，我有點(diǎn)兒困了。地上的女人，終于動了。

很好，我知道她未死。她看起來像是睡了一覺，可睡得并不安穩(wěn)，卻終于找回了力氣。她一手撐著地，另一只手軟綿綿地抓住黑色的手提包，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她的頭發(fā)，烏黑，長，而直。皮膚相當(dāng)?shù)陌?，眼睛很大，很漂亮。不知道是不是車燈開著的關(guān)系，在這樣的強(qiáng)光里，她的腰顯得非常的細(xì)。

可不管她的腰多細(xì)，她長得多像一個尤物，我現(xiàn)在困了，想要一張床而不是一個女人。所以，我發(fā)動車，緩緩從她身邊開過，她用一支手扶著額頭，手臂勻稱圓潤，像少女一般。我喜歡這樣的女人，讓人感覺性感。

于是，我維持了四個小時的冷漠土崩瓦解，我停車，問：你沒事吧？經(jīng)常在男人的車前這樣暈倒四五個小時么？

她看了我一眼，也僅僅是一眼。那表情不知是驚訝痛楚或者微笑，然后，她又倒下去了。

好吧，如果她以此勾引我。很好，她成功了。

B

清晨六點(diǎn)三十分，醫(yī)院走廊的綠化很不錯，陽光充足，空氣微涼。

我的手機(jī)終于響起，小趙說：城哥，你的郵件到了。

我掛掉電話，走到吸煙區(qū)點(diǎn)了一支煙，感覺有點(diǎn)虛脫。

郵件終于到，這次兵行險著，運(yùn)氣不錯。

想起上個月莫名其妙地去見了一個相士，他說：你若遇到一個黑衣女人，必賺大錢，亦帶兇光。

做我這行的，夜路走得多了，也會害怕遇見鬼，寧可信其有。所以，我把那個黑衣女人送到醫(yī)院里來了。并且，我沒有離開。

若早送來三個小時，孩子還保得住，你怎么做人家丈夫的？病房外，醫(yī)生這么對我說。我看了一眼病床上躺著的那個極其蒼白的黑衣女人，決定不去駁醫(yī)生的盡職盡責(zé)。

我的女人在為我去流產(chǎn)，而我卻在為一個不是為我流產(chǎn)的女人挨罵，這算不算兇光？

可四個小時后，醫(yī)院打電話給我：張先生，那位小姐醒了。不過，她失憶了。

很像那些港臺警匪片里的陰謀情節(jié)。我是一個多疑的男人，我終于，為自己撿回來一個媚惑妖嬈的危險尤物。

C

秀水街出了點(diǎn)兒事。

兩個毒販子在接頭的時候被打樁的盯上，不知怎么追打間撞進(jìn)了周美兮的房間。順便解釋一下，周美兮是我起給那個失憶的黑衣女人的名字。我讓小趙在秀水街給她租了間房子，出院后我再沒去見過她。我直覺她很危險，雖然哪里危險我說不出來。警察局打我電話讓我去領(lǐng)人，當(dāng)然是領(lǐng)周美兮。她穿了一條黑色無袖裙，背開得很低，黑發(fā)及腰下雪白的腰部若隱若現(xiàn)。她失憶了，但她很會穿衣服勾引男人。她見到我，跳也似的起來，撲過來抱住我。她很瘦，但身材很好。

警察們說，她一直沒有說話，眼神空洞，可能是嚇壞了。一個毒販子把毒品吞了下去，死在她的面前。

車回到秀水街的時候，周美兮怎么也不肯下車。她死死抓住車門，沒哭，也沒鬧，眼神恐怖而堅定，緊緊抓住車門像抓住一根隨時都會淹沒在洪水里的樹枝。

我于是把她帶回到我的住處。

在床上，我摟著周美兮，沒有什么欲望。我點(diǎn)了支煙，拍拍她的背：睡吧。

我睡得一如往常一樣不安穩(wěn)。

滿頭大汗地醒來，我從床上躍起，周美兮呢？

小心地打開門，卻看到她沐浴著陽光坐在餐桌前，正在啃一個面包。我頓時放松下來，顧不得想自己為什么如此緊張，我快步走到餐桌前吼：誰允許你走出房間的？

她很顯然被我嚇得有點(diǎn)兒呆，一口面包還在嘴里：我……很餓。

這是她對我說的第一句話。

從她倒在我的車前到現(xiàn)在，她從不開口。我以為她是啞巴。我想起昨晚臨睡前我對她說過這樣的話：你的雙腿很迷人，我想撫摸著她們睡覺，僅僅是，撫摸。

我從未對任何一個女人說過這樣的話。此刻，我沒來由的憤怒。伸手把她從椅子上抓起來，推倒在餐桌上。

陽光落在她的胸前，曼妙而春色無邊。

她的嘴里還有面包的味道，很香甜。這種香甜讓我的欲望變得更加強(qiáng)烈。她有些驚慌，但她濕潤而溫暖。

我喜歡這樣的女人。

D

他們看著我，有詫異，輕視，不屑，更有憤怒，鄙夷，擔(dān)憂及許多有趣的情緒。

這是一個很重要的會議，我卻帶了周美兮去參加。周美兮在車上就睡著了，我抱著她進(jìn)會議室，經(jīng)過那么多豐富的目光，走進(jìn)休息室。

電影里，壞蛋們開會的時候，主持會議的那個首領(lǐng)帶著個漂亮女人進(jìn)會議室，是一種挑釁，是不合規(guī)則的。

但規(guī)則的惟一用途就是被打破。

他們將被我蠶食。所以，他們的規(guī)則，不是我的規(guī)則。

會議開到一半的時候，周美兮醒了，她站在休息室門口，看著一干男人發(fā)了愣。她穿了一件純黑色的絲綢吊帶裙子，胸型美好，雙腿修長。

我示意停下會議，起身從冰箱里拿了牛奶給她，并溫柔地說讓她再等我一會兒。

成何體統(tǒng)！

終于有人憤而離座。

那是大志，他認(rèn)為我改做冰毒不如做傳統(tǒng)的白粉來錢快而直接。并且，他覺得我換女人的速度太快，數(shù)量太多。

我沒有阻止他離開，看著周美兮喝著牛奶關(guān)上了休息室的門。

我繼續(xù)開會。

E

下午我?guī)е苊蕾馊ゴ蚋郀柗蚯?。五點(diǎn)，小趙打電話來：大志自殺了，從二十二樓跳了下來，頭先著的地。留了遺書說厭世。

我叫小趙給大志老婆兒子五十萬撫恤金。

掛了電話，發(fā)現(xiàn)周美兮竟然沒有等我。她走在了前面的草地上，用球桿慢悠悠地?fù)苤咨男∏颍藙輧?yōu)美而充滿了誘惑。

她還是喜歡穿黑色的衣服。而我，發(fā)現(xiàn)自己迷戀她穿著這么純粹的黑色。

如果你告訴我，一個剛剛學(xué)會打高爾夫的人很精準(zhǔn)地把一只球打到十米外的長發(fā)女子的太陽穴上，并且力道大到恰好能把她打暈而不讓她受傷，我一定不相信。

所以，當(dāng)周美兮倒在離我不遠(yuǎn)的草地上，而十米開外驚慌地跑過來一個不住道歉的年輕人時，我愿意相信這是一個意外。

醫(yī)生說，因?yàn)榍『檬谴蛑辛颂栄ǎ灾苊蕾獬_必然會出現(xiàn)的腦震蕩癥狀外，還有可能失憶，昏迷，視物不清甚至變成植物人等情況。

失憶？她已經(jīng)失憶了。還有什么回憶可以丟失？

而當(dāng)周美兮張開漂亮的大眼睛，對我說“你是誰”的時候，我不知是應(yīng)該慶幸還是應(yīng)該悲傷。她抓住我，用力地?fù)u動：我的孩子呢？我的孩子呢？

我不知道應(yīng)該怎么回答她。我只能說：你的孩子沒了。

于是，她的眼神才真正落到我的眼睛里，她就那樣看著我，絕望，悲傷，憐憫，痛楚和堅決。就好像，就好像我就是殺死她的孩子的兇手。

F

我一直都不是太懂周美兮的眼神到底代表了什么。

她望了我那一眼后，堅決地說她不認(rèn)識我。

我當(dāng)然沒有必要與一個來歷不明的女人再多作糾纏。況且，在這個女人的記憶里，還埋著我的秘密。

離開醫(yī)院的時候，我聽到心里有一個小小的聲音在說：她非常好，她給了你一些你十六歲以后就再也沒有得到過的快樂。

但我必須離開，雖然我不能明白她最后的那一眼代表什么。

我不明白。

G

一直到后來，法院在宣判我因販毒，賄賂，謀殺等多項罪名成立而三年死緩的時候，我才又看到了戴茜的那種眼神。她作證人時，我終于知道了她的名字，她說她叫戴茜。

是的，她現(xiàn)在不是周美兮，她是戴茜，一個勇敢的好市民，是本市偵破中國有史以來最大的販毒集團(tuán)案件的女英雄，大功臣。她為警方提供了我的寓所，我的公司，我的車牌，甚至我的手機(jī)號，讓警察在這些上面布了很周密的網(wǎng)，把我與我的同伙一網(wǎng)成擒。她指證我，她說她聽到我在會議室里做販賣冰毒的計劃，她說我指使手下把一名叫做大志的成員推下了二十二層樓，她說她假裝失憶留在我的身邊獲得了這些情報。

我以為她是警察，可她不是，她只是一名高校教師。一年前她的丈夫吸食過量毒品過世，她因傷心過度導(dǎo)致四個月的孩子流產(chǎn)。

最后，戴茜在法庭上，她看著我，用那種憐憫的絕望的悲傷的堅決的目光，她說：你是一個有傷口的人?？晌也荒茉從愕氖牵耗憔谷豢梢钥次姨稍诘厣纤膫€小時而無動于衷，而我的孩子，就在那四個小時盤離開了我。所以，我不能原諒你。

她哭了，蹲在證人席邊上，像一顆黑色的眼淚。

我在心里說：我原諒你。

（責(zé)編花掩月xuxi2266@soh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