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 強
我比現(xiàn)在年輕一些的時候,胡謅過這么一首詩:“浮生不愛馬前躬,但喜涂鴉斗室中。故紙捫虱輕宴鹿,銀鉤泣鬼重雕蟲。頻逢看客翻白眼,偶遇知音唱大風。笑對酸甜咸淡語,狂歌一曲過江東。”什么意思呢?其實也沒什么意思,就是掉幾個書袋,一表明自己的志趣和理想而已。
我干過不少事情,高雅的,庸俗的,賺錢的,虧本的,體面的,不體面的,等等,不過無論做什么,始終覺得自己是個讀書人,或者說像個讀書人。所謂讀書人,我的看法就是有點呆,喜歡翻翻書,寫幾篇小文章,弄幾個小酒錢,有獨立生存的能力,一個人關在書房里十天半月也不會悶死,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原則和操守,不對有權的人獻媚,不向有錢的人乞憐,總之不跟他們一般見識——大概這話說反了,也可能是人家不和我一般見識——總的來說,我的愿望就是過一種自由自在的生活,做一些自己喜歡做的事情,寫一些自己喜歡寫的文章。其實這個愿望高了。這年頭哪里這么容易自由自在呢?到菜市場買菜,賣肉的師傅把刀往桌子上一砍,喝一聲“十五塊錢一斤”,我的腰板吧嗒就軟下來了。生活中,比賣肉的師傅更厲害的角色,比剁肉的更鋒利的刀,比肉更貴的東西,數(shù)不勝數(shù),你憑什么自由自在?所以我現(xiàn)在讀自己的詩,覺得有點慚愧。
說到寫雜文,就更慚愧了。我高中時候的語文老師覃富鑫先生說,雜文要帶些書卷氣,這樣讀起來才耐看,才有味道。他老人家寫文章,書卷氣就很濃。當然,雜文怎么寫,并沒有定則。有的人寫文章沒有書卷氣,但很有靈氣,一出手就是大手筆,這種人是真正的天才。我很認真地想了想,發(fā)覺自己不是天才,而且覺得覃老師的看法比較適合我的胃口,所以我就老老實實看書,很笨拙地掉幾個書袋,努力使自己的文章帶些書卷氣?!肮P記談屑”這幾篇,就屬于這類文章。剛開始寫的時候,志向遠大得很,準備寫它個一系列。所謂系列,我的看法是沒有百把兩百篇,也該有好幾十篇吧,不然怎么好意思拿“系列”倆字出來唬人呢?事實上,這個系列才寫了七八篇,而且沒有自己滿意的作品,所以當張迪編輯說要選用我的“筆記談屑”系列時,我馬上就清楚后果很嚴重,令我很慚愧了。
慚愧歸慚愧,文章還得寫下去,人還得做下去,日子還得過下去。這些年來,在謀生之外,利用零零碎碎的時間,斷斷續(xù)續(xù)地寫了些平平淡淡的雜文、隨筆之類的短章,雖然沒有什么成績,倒也自得其樂。盡管不能自由寫作,但我明白,在寫作的時候,我的內心是自由的,不用看人臉色,也無須仰人鼻息。最近,我時常想起契訶夫的一句話:“頭腦要清醒,良心要干凈,外表要整潔。”我想,寫雜文的人,大概應該就是這樣的人,或者,向這個方向努力的人吧?然則,我是不是這樣的人呢?慚愧得很,我沒有評判自己的權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