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只老鼠沒成精

吳　健

大家聽多了狐貍精的故事，今天換換口味，給大家講個老鼠沒成精的故事。

明朝萬歷年間，順天城外的山嶺上有一座破廟，廟里住著一個叫吳輝的破落秀才，這個吳輝除了看書寫字，別的什么本事都沒有，平日里靠向香客乞討為生，偶爾也會到附近的田間地頭偷些瓜果蔬菜充饑。

這座破廟里住著一群老鼠。人有領袖，老鼠也一樣，這破廟里的鼠王有一個寶貝千金，老鼠們都稱她為細腰公主。

老鼠多了也成氣候，這群老鼠吃飽喝足了總拿吳輝尋開心，咬破他的書，偷走他的帽子，搶吃他的食物，半夜里爬到吳輝頭上、身上折騰，把個吳輝氣得齜牙咧嘴直跺腳。細腰公主是個心地善良的姑娘，她看不慣手下欺負這個破落秀才，就到父王那里告下了御狀，鼠王下令今后誰也不準欺負那秀才，違令者斬。

一連幾日，吳輝夜里睡覺都沒有老鼠來搗亂，以前被偷走的帽子也給送了回來。吳輝心想，莫非這嶺上有狐仙？是狐仙在暗地里幫助自己？

再說這細腰公主，不知何時，她竟悄悄愛上了吳輝，她常常趴在房梁上靜靜地看著吳輝讀書，完全忘記了自己是只老鼠。

轉眼冬天到了，來廟里上香的人越來越少，地里也沒有了蔬果。這天，吳輝半夜里醒來又冷又餓，他哆哆嗦嗦爬起來點著柴火取暖?；鸸庵校l(fā)現(xiàn)自己的小鐵鍋里竟然滿滿當當盛著一鍋花生和豆子。吳輝起初以為是自己餓暈了，花了眼，他湊上前去再看，可不就是真的，滿滿一鍋的食物！饑寒交迫的吳輝也顧不上多想，一路小跑從廟外的小溪里打來水，給自己熬了一鍋雜糧粥。

第二天清早，吳輝爬起來順著破廟搜尋，真的在臺階下面發(fā)現(xiàn)了狐貍的腳印。吳輝沿著腳印查找，在一個隱蔽的地方果然發(fā)現(xiàn)一個狐貍的洞穴，他連忙跪在雪地上，口中念念有詞，感謝狐仙的救命之恩。

自從這天晚上起，每天夜里吳輝的小鐵鍋里都會裝滿各種食物，足夠他一天的伙食。

但吳輝不知道，他真正的救命恩人是細腰公主，每天待他熟睡后，公主都要張羅手下給他送糧食。因為要養(yǎng)活吳輝這個大活人，漸漸地，老鼠倉庫里的存糧越來越少，鼠民意見很大。這天，鼠王不得不宣布，從明天起停止給吳輝供應糧食。

細腰公主聽到這個消息忍不住放聲大哭，她心里明白，這就意味著判了吳輝死刑。一連兩天，吳輝沒有得到食物，他饑寒交迫，縮在火堆旁邊。一連兩天，細腰公主也點滴未進，她要絕食，她流著淚對鼠王說，如果秀才餓死了，她也就不活了。

鼠王怎么也不明白，女兒怎么會愛上了人類，而且還是個連自己都養(yǎng)不活的窮秀才，但他最疼愛這個寶貝女兒，最后，鼠王決定讓自己的貼身衛(wèi)隊跟隨女兒到村子里面給吳輝找食物。細腰公主高興地抱住父王猛親幾口，鼠王卻忍不住苦笑。

吳輝的小鐵鍋里又開始有了食物，并且更加豐富，有米飯有饅頭，有時還會有整塊的臘肉。這天，吳輝早上醒來竟然在頭邊發(fā)現(xiàn)一件羊毛坎肩，冰天雪地的，這可是救命的東西呀！吳輝連滾帶爬跑到狐貍洞前，淚流滿面，磕頭作揖。

吳輝的命是保住了，可苦了細腰公主和她的老鼠衛(wèi)隊。村子里的東西哪有那么好偷，那里有貓有狗，還有各種各樣的陷阱。不到半月，衛(wèi)隊就犧牲了四名精干的衛(wèi)兵，細腰公主自己也差一點喪命貓爪。吳輝的糧食都是老鼠的性命換來的呀！可吳輝還在傻乎乎地感激狐貍。

這天，村里的老貓終于掌握了老鼠衛(wèi)隊的活動規(guī)律，它悄悄埋伏在衛(wèi)隊的必經(jīng)之路上。老鼠衛(wèi)隊正趁著夜色向村子行進，埋伏在草叢里的老貓突然一躍而起，一下子咬住了細腰公主的長尾巴。衛(wèi)兵們一看公主遭到襲擊，不顧危險，蜂擁而上，咬老貓尾巴、抓老貓眼睛、拽老貓胡須……老貓沒想到這群老鼠膽子這么大，愣了愣神，細腰公主乘機掙扎著逃脫了。

貓口脫險的細腰公主感覺身后一陣劇痛，扭頭一看才知道，自己美麗的長尾巴被老貓吃掉了。

鼠王看到死里逃生的女兒，不禁流下了眼淚，他下令今后再也不準公主去給吳輝找食物。

細腰公主急了，她不能眼看著心上人餓死。鼠王沒辦法，只好命令衛(wèi)隊每天晚上繼續(xù)給吳輝覓食，細腰公主卻閑了下來養(yǎng)傷。她每天趴在房梁上癡迷地盯著吳輝，有時候竟然連吃飯、睡覺都忘記了。

這天夜里，吳輝睡覺時靠火堆很近，他披著的羊毛坎肩被火引著了，也許是白天讀書太累了，吳輝竟然沒有感覺到，依然熟睡。這下可急壞了房梁上的細腰公主，她飛步從梁上竄下來，這時火勢越來越大，細腰公主突然想到父王曾經(jīng)說過，滅火需要用水。細腰公主飛快跑到廟外，在雪地上打滾，讓皮毛沾滿雪水，然后毫不猶豫地撲到火中，在火光中打滾。一次又一次，細腰公主奔跑在雪地和火光之中，火終于撲滅了，細腰公主卻被燒得面目全非，昏死在灰燼中。

細腰公主被燒成了殘廢，變得丑陋無比。她已經(jīng)爬不上房梁，但她仍每天讓衛(wèi)兵把自己抬出來，坐在角落里幸福地看著吳輝讀書。

冬去春來，又到了科考的日子，吳輝正為路費發(fā)愁，卻發(fā)現(xiàn)包裹邊放著白花花的碎銀子。

轉眼又是一年，新科狀元金鑼開道，騎著高頭大馬來到順天城外的破廟，這狀元正是吳輝。吳輝舊地重游，感慨萬千，他來到狐貍洞前，擺開香案，跪地感謝狐仙當年的救命之恩。

此時的細腰公主已經(jīng)變得很蒼老，也更加丑陋了。聽說秀才考中狀元回來了，細腰公主異常興奮，她慌忙讓衛(wèi)兵把自己抬出洞府。吳輝看這里的老鼠見到自己竟然毫無懼色，回想起當年落難破廟、被老鼠欺負的情景，忍不住怒火中燒，立刻下令把這里的老鼠統(tǒng)統(tǒng)殺死。

這時，細腰公主輕輕擺脫了衛(wèi)隊的攙扶，一步一步艱難地挪向吳輝，面對著這個她惦記了一生的男人，她想哭、想笑、想訴說……

終于，細腰公主挪到了吳輝面前。吳輝從來沒有見過這么難看的老鼠，他毫不猶豫地抬起腳踩下去。就在吳輝腳落下的一瞬間，他隱隱約約看到，腳下這只老鼠的眼角竟然掛著晶瑩的淚水……

剿滅群鼠后，吳輝下令拆除破廟。不久，他在原地重新蓋起一座新廟，取名“狐仙寺”。

(題圖：黃全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