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軍裝的菩薩

程海林

在鄂北一個森林茂密、人跡罕至的大山溝里，有個古廟，也不知哪朝哪代建的，反正時代挺久遠的，好像還有個鎮(zhèn)廟寶物佛祖的舍利子。聽村里老人說，先前這廟塑有個穿軍裝的菩薩，只是后來在文化大革命時被毀。人們對什么菩薩本來就不相信，更不相信會有穿軍裝的菩薩了。但老人言之鑿鑿，頭什么樣，軍裝什么樣說得清清楚楚，又不由人不信。

直到上世紀八十年代，有幾個臺灣老兵來省親，人們才知道古廟供的穿軍裝菩薩的來由。

在上世紀四十年代，中日兩國正在進行你死我活的戰(zhàn)爭。有一隊國軍士兵被日軍圍在這個山溝內。傍晚時分，只剩下八個人來到這座古廟。廟里的和尚跑得只剩下老方丈了，正當他們在腿部中彈的團參謀的指揮下準備負隅頑抗時，這時老方丈說：“各位軍爺，日本人把這山溝圍住了，你們很難脫險。不如這樣吧，小僧的徒弟全逃難去了，請各位委屈一下，先在這里當幾天和尚，不知軍爺們意下如何？”

八位士兵一聽，喜出望外。團參謀沉吟一下說：“那樣讓老方丈擔風險了！”老方丈見士兵們同意了，忙說“事不宜遲，請軍爺快快剃度更衣?！?/p>

第二天，天還沒亮，日本人就搜查到這里了。把山門敲得整天響，老方丈等門差不多快被敲破才來開。一番問話過后，日本人進廟搜查，七個在“做功課”的新和尚當然被捆了起來，度牘和僧袍掩蓋不住長期戰(zhàn)爭硝煙留在他們身上的印記。一身和尚裝束的團參謀躺在床上，日本人也把他抓了起來。老方丈叫道：“小徒昨日擔水，被流彈所傷?！币粋€日本大佐過來定定地看著團參謀，團參謀也絕望地看著那大佐。良久，大佐對隨隊軍醫(yī)說；“給這和尚治一下——”

大佐來到供房，七個“和尚”還捆在那里，氣氛十分緊張。大佐給菩薩上柱香，拜了拜。老方丈心說：“惡魔拜佛還是惡魔?！蹦谴笞舻溶娽t(yī)治完后，帶著日本人到別的地方去了，那七個和尚還捆著放在那里。

大伙兒絕處逢生，不知所由。但周圍都是日本人，團參謀的腿也需要休養(yǎng)，八人只好先在小廟里“做功課”。一日無事，團參謀說：“我們來給戰(zhàn)爭中死去的兄弟塑尊菩薩像吧！”眾人一聽極為贊同，就動手塑了起來。沒幾天功夫，穿軍裝的菩薩塑好了。頭是團參謀塑的，眾人一看有些眼熟，由于日本人撤走了，大伙兒也沒來得及多想就找隊伍去了。細心的老方丈越看越覺得穿軍裝的菩薩的臉像那個日本大佐，只是軍裝不同。由于沒親口聽團參謀說明白，他也不敢妄加猜測。

臺灣老兵的到來證實老方丈的猜測是對的。原來那大佐是團參謀在日本留學時的同學，兩人因各自民族立場不同在戰(zhàn)場上那樣相見，雖然一句話也沒說，但他們是永遠的同窗。

在幸存老兵的提議下，當地政府也有立起那個男裝菩薩的論題，向社會各界征求意見，大多數人都表示贊同，用佛教理事協會會長的話說：“放下屠刀，立地就成了佛??！”

只是軍裝菩薩的后代們，你們在靖國神社里祭祀的應是這樣在非人環(huán)境中尚有人性的菩薩呢，還是雙手沾滿鮮血的戰(zhàn)爭發(fā)動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