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乃飛
這天,鄉(xiāng)政府會議室里正開著“反對奢侈浪費,禁止公款吃喝”專題會議。牛鄉(xiāng)長腆著個啤酒肚,手里拿著講話稿正唾沫橫飛地念著。突然,只聽得“轟隆”一聲巨響,震得整個會議室似乎都顫了一下。哪里來的那么大聲音?人們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地震,可那一聲后就再也沒動靜了。正納悶呢,會計跑進來說:“不好了,酒瓶子山倒了,砸死人了!”
牛鄉(xiāng)長聽后就往后院跑。
鄉(xiāng)政府的后院是廚房。那里有塊空地,是專門放酒瓶子的地方。每次鄉(xiāng)領導們喝完了酒就把酒瓶子往那里一撂。時間長了,日積月累的那些酒瓶子就堆了一大片,被放成了十幾排,每排都要有一人多高。鄉(xiāng)里人就叫它酒瓶子山。萬沒想到這座酒瓶子山說倒就倒了,并且還砸死了人。
被砸死的人手里還緊緊握著一個酒瓶子。人們一看就認出,他就是撿破爛的張老五。這個張老五是個聾子,家里窮,到處撿破爛。別人撿破爛只在路邊溝旁尋摸,他卻能撿到鄉(xiāng)政府里來。人們喊他他聽不見,又覺著他是個殘疾人,就由他去。不料這回卻撿出了人命。這很明顯,一定是他撿到酒瓶子山這里,想拿兩個酒瓶子,就從底下抽出一個,這一抽下面空了,酒瓶子堆穩(wěn)不住了,就倒下來了。張老五聽不見,等酒瓶子山砸到身上,想跑也晚了,就砸死了。
牛鄉(xiāng)長立即讓人通知張老五的家人。
張老五的家人很快來了,哭聲一片,把個鄉(xiāng)政府攪亂了。他們賴著不走,并且還要政府賠償,不然就上法院打官司。牛鄉(xiāng)長卻不在乎,一分錢也不賠,并且還要快把尸體弄走,要不他就報警。
一會兒,會計傳過話來,張老五的家屬口氣軟了,說不告了,也不要錢了,只有一個要求,就是要讓電視臺來采訪一下。張老五最大的愿望就是上電視,那樣也算滿足他的遺愿了。
牛鄉(xiāng)長倒吸了一口涼氣,真有點害怕了。電視臺的那些人沒事總愛到外面倒騰些蹊蹺事。人咬狗的新聞他們一直沒弄到,就是弄到酒瓶子砸死人的事,也夠他們興奮的了。只要有人打電話報料,他們一定來。到時候自己的酒瓶子山可要暴露在記者的攝像機下了?,F在上面抓公款吃喝抓得正緊,自己這不是找著往槍口上撞嗎?想到這里,牛鄉(xiāng)長額頭上就冒出了細汗,他對會計說:“你回去告訴他,提什么條件都答應,千萬別上電視。”會計不緊不慢地說:“條件已經提出來了。他們就想要酒瓶子山的那些酒瓶子。他們說那些酒瓶子才是害死張老五的罪魁禍首,應該把那些酒瓶子交給他們,讓他們來處置?!?/p>
牛鄉(xiāng)長松了口氣,說:“你咋不早說呀,讓他們弄走,一個也不要剩下?!彼南?,我正愁著沒人往外搗騰呢。時間長了礙眼,有人給打掃更好。
牛鄉(xiāng)長這邊一應口,張老五的尸體便拉走了。
第二天,鄉(xiāng)政府一下子來了十幾輛馬車,都是來拉酒瓶子的。十幾輛車都裝得滿滿的,才勉強把那些酒瓶子裝下。
鄉(xiāng)政府后院一下子空蕩了,牛鄉(xiāng)長也覺得開朗了許多。自己也算是響應了上面禁止公款吃喝的指示精神了。
幾年后,牛鄉(xiāng)長到了退休的年齡,上面動員他下來,并問他有什么要求。能有什么要求呢,他在鄉(xiāng)里吃喝慣了,喝出了海量、啤酒肚。要是退下來了,自己還能這么喝嗎?誰請他喝呀?自己掏腰包也喝不起呀。一想到這里牛鄉(xiāng)長就揪心。
這一天,牛鄉(xiāng)長從鄉(xiāng)里回家,走在路上想起那事,越想越覺著沒勁,腳下的車子都懶得蹬了。這時一輛大卡車停在他身邊。司機探出頭來說要捎牛鄉(xiāng)長一路。牛鄉(xiāng)長抬頭看了半天也沒認出那個人來,但還是上了車。牛鄉(xiāng)長上車后對司機連聲說謝。司機卻說:“牛鄉(xiāng)長,你太客氣了。我感謝你還來不及呢?!?/p>
牛鄉(xiāng)長又看了司機幾眼,還是沒認出來,疑惑地問:“你感謝我什么呀?”
司機說:“要不是你,我能開上汽車,跑運輸賺大錢嗎?”
牛鄉(xiāng)長更迷糊了。
司機說:“你可能不認識我,但我父親你一定認識,他就是張老五,幾年前被你們的酒瓶子山砸死了?!?/p>
牛鄉(xiāng)長這才想起,立即感到歉疚,說:“你父親的事按理說我們應該賠兩個的,可當時鄉(xiāng)里的資金短缺呀!”
司機一擺手說:“別提錢不錢的事了,那些酒瓶子足夠了。要不咱能這樣嗎?”
牛鄉(xiāng)長琢磨著司機的話,突然問:“你的卡車是用酒瓶子買的?”
司機說:“不光是卡車,連辦執(zhí)照帶掛牌都是用的那些錢呢!”
牛鄉(xiāng)長聽到這里忽地一下就想起一件事來,他馬上讓司機停下。自己下了車推起自行車就往鄉(xiāng)政府里跑。
現在他想好了,上級不是問他有什么要求嗎。現在他有要求了,就是為鄉(xiāng)里打掃酒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