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xiāng)野武魁

葉仁朗

一、手撕活羊

話說清朝道光年間，侯官縣十四都榕岸村有一戶姓葉的人家，戶主叫金籌，靠栽蔗種田為生，一家四口生活十分艱難。這一年，四年一輪的宗族“公田”輪到他種植了，金籌暗暗歡喜，心想日子會好過些了。他起早貪黑，天天一身泥來一身汗，終于把秧苗插上。眼看青苗長勢不賴，他心里正喜滋滋呢，誰知一夜之間，一群羊把青苗糟蹋得所剩無幾。這羊是誰家的，竟敢如此膽大妄為呢？只要往羊身上一看便知，因為每一只羊身上都剪有“陳”字，此乃陳家之羊，靠吃人家青苗、莊稼長大的。陳家是大戶，子弟中有“五虎六豹”十多個彪形大漢，既會打拳，又會弄棍，村里人對他們敢怒不敢言。

葉金籌一氣之下想單槍匹馬到陳家去討說法，卻被妻子苦苦勸住了。葉金籌轉(zhuǎn)念一想，也是，自己身單力薄，怎么能討到公道呢？妻子淚汪汪地說：“你要是真想爭回這口氣，就去練一身武藝回來！”

葉金籌聽了妻子的話，帶著從堂伯那兒借來的銀票上路，到外地拜師學(xué)武了。這一去就是四年。

四年中，師父盡心教，金籌盡力練；他悟性高，肯吃苦，又有常人不及的毅力，終于把功夫?qū)W到了手。這天，他看見有人插秧，觸景生情，想起今年族里“公田”又輪到自己家種了，不知師父肯不肯放他回去。師父看出了他的心思，哈哈一笑，說：“小葉呀，你妻子明天會來，她來了你就和她一起回家吧。”金籌聽后將信將疑，徹夜難眠。

第二天，師父派去的人果然把金籌妻子楊氏接來了。四年里，妻子日夜操勞，獨自撫養(yǎng)兩個孩子，憔悴了許多，葉金籌見了，兩眼含淚。師父命他端茶敬給妻子，金籌雙手捧杯，正想遞給妻子，忽然想到這茶應(yīng)該先敬師父，便小心地把茶送到師父面前，準(zhǔn)備跪下獻(xiàn)茶。說時遲，那時快，師父突然朝他飛過一腳，金籌何等敏捷，就勢打一倒翻，雙腳穩(wěn)穩(wěn)地落在廊沿石板上，雙手接住空中的茶杯，茶水竟一滴都沒有溢出。師父見狀高興地問楊氏：“你看我這個徒兒功夫如何？可以出師了嗎？”楊氏喜不自禁，也端起一杯茶，與夫君雙雙跪在師父跟前，說：“叩謝師父！”謝師完畢，楊氏和金籌一起回家了。

金籌回家后，第一件事便是到田里走一走。遠(yuǎn)遠(yuǎn)的，他就看見一群羊正往他的田里奔去，急忙加快步伐，趕到田邊，順手抓住領(lǐng)頭的公羊喊道：“誰家的羊，怎么這樣放在田里糟蹋莊稼呀？”連喊了幾聲后才有人走過來說：“哎喲，原來是金籌呀！”金籌定睛一看，見是陳家老三陳豹，便說：“這一群羊又是你們陳家的吧？”陳豹乜斜著眼睛，從鼻孔里哼了一聲。金籌厲聲道：“如果你不把羊趕回去，我就把這只頭羊撕成四塊！”陳豹根本不相信，用挑釁的口氣說：“那好呀，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本事？”金籌突然一振身子，嘴里低低吼了一聲，雙臂猛地往外一扯，一頭80多斤重的羊就被撕成了兩半。陳豹目瞪口呆，還未醒過神來，那血淋淋的兩半已被撕成了四塊。陳豹倒吸了一口涼氣，撒腿就往家里跑。不一會，只見陳家“五虎六豹”十多個兄弟各執(zhí)一根木棍氣勢洶洶地沖了過來。金籌不慌不忙地取下肩上的毛巾，往水渠里一浸，拿在手上。領(lǐng)頭的陳家老大陳虎喝道：“你吃了豹子膽敢殺我家的羊，不想活了？”金籌冷笑一聲：“該殺便殺！”陳虎氣歪了鼻子，一揮手，十幾個人一齊撲上來，十幾條木棍從東西南北各個方向朝金籌身上打去。直到快打到他身上時，金籌才猛然往下一蹲，十幾根棍子打空了，碰在一塊，當(dāng)即就有人手臂震麻了，棍子脫手落地。就在這當(dāng)兒，金籌挺身躍起，一揚手中的濕毛巾，就像風(fēng)卷殘云般，只聽見“啪啪啪”，所有的棍子都應(yīng)聲落地。陳家十幾個兄弟你看我，我看你，全呆了。還是陳虎腦子轉(zhuǎn)得快，朝金籌抱拳說道：“我們服了，多有得罪?！鞭D(zhuǎn)身對兄弟們說：“還不快把羊趕回去！”

從此，再沒聽說誰家的莊稼被羊糟蹋了。

二、冤家結(jié)親

金籌將功夫傳給長子居保。居保生得一表人材，生性豪爽。有幾個年輕人為了見識一下他的功夫，想出了一個辦法。

有一天，天下著細(xì)雨，這幾個年輕人和居保坐在橋頭店中閑聊，忽見遠(yuǎn)處有一個年輕女子打著雨傘從橋上過來，他們知道這個女子功夫不錯，便對居保說：“如果你能去摸她一下，我們每個人輸你一塊大洋。”居保不敢放肆，怕父親責(zé)罰。這些年輕人哪肯放過，拼命慫恿他，居保終于動搖了，說：“我居保可不是膽小鬼，你們看好了！”說完一縱身出了店門，“噌噌”幾步就到了那個少女面前，輕聲對她說：“對不起，你的下巴借我摸一下?！痹捯粑绰洌种敢呀?jīng)觸到了姑娘的下巴。姑娘想不到來人身手這么快，她馬上運力在傘，迅速打下，同時起腳踢他的下身。這兩招非同尋常，但都讓居?；饬耍艚莸靥_去，抱拳說道：“對不起了！”說完便“噌”的一聲躍進(jìn)一堵墻消失了。女子見這個年紀(jì)輕輕的少年竟有如此高超的功夫，愣了一會兒，然后紅著臉走了。

世上沒有不透風(fēng)的墻，第二天葉金籌就知道自己兒子闖下了禍。他狠狠訓(xùn)斥了兒子一頓，然后叫居保跪在大廳上，等待別人上門問罪。居保跪了不到半個時辰，便有一個中年婦女陰著臉上門來了：“這里是叫金籌師父的家嗎？”此時從門里走出一位老者說：“這里是我主人的家，請稍待片刻，他過些時辰就會回來?！闭f著將來人迎進(jìn)去，用兩根手指提起一張龍眼木做的椅子，故意放在不平之處，說：“您請坐?！蹦侵心陭D女坐下后覺得椅子有點晃動，便伸手把它擺平，一觸手就覺得此椅不下150斤重，心下暗暗稱奇，自知功力不如他。老者說，跪在地上的是金籌的兒子居保，他放肆摸了一個女子的下巴，被主人責(zé)罰跪在這里等人家上門問罪。居保機靈，立即接過話頭說：“如果我沒猜錯，您就是她母親吧？請您責(zé)罰我，我做了錯事就該罰，您怎么打我都可以。只有您的允許，我才能站起來，這是我爹說的?！敝心陭D女見他誠懇，氣早消了，她對老者說：“我也猜一下，你就是金籌師父吧？”老者笑了，點頭稱是，之所以自稱仆人，是擔(dān)心她不好意思懲罰居保。中年婦女聽了也笑了，她對金籌說：“我今天不是來興師問罪的，請金籌師父不必多慮。只因小女被你家居保戲耍過后，不但沒有生氣，反而對他念念不忘，做母親的便想親眼看一看，再為女兒提親。剛才一見才知道女兒看得真準(zhǔn)。不知金籌師父意下如何？”不等金籌回話，居保已經(jīng)叫起來：“爹，你就答應(yīng)吧！”

金籌和中年婦女都笑了，就這樣一對冤家結(jié)成了親家。

三、爭洲分地

榕岸與江對面的福興兩村為爭奪一塊沙洲起了糾紛，村里人請金籌出面爭洲。金籌本不想去，無奈眾人堅請只好提耙上陣。他的耙有二百多斤重，可他提在手上，如同提根木棍一樣輕巧。村民們在他帶領(lǐng)下來到洲上，福興村的人也聚到了洲上，雙方形成對峙局面。

金籌只身過去談判，他對福興村的人說：“按理，這洲歸屬我們十四都，可你們以強欺弱，強占洲地?？磥砦亩凡恍?，武斗吧，這么多人，打起來死傷太多，哪一方都不愿意看到，你們說是嗎？”對方領(lǐng)頭的覺得老者說得在理，便問：“那你說怎么辦？”“我看這樣吧，雙方各選代表比試，點到為止，你看如何？”對方幾個人商議了一下，就答應(yīng)了。金籌說：“這樣吧，我把這耙子插在這里，用手按著，如果你們四個人能把它拔起拿走，這洲就歸你們；如果拔不起，這洲就還我們，這樣公平嗎？”對方覺得合算，身強力壯的四條漢子哪有拔不動耙子之理？當(dāng)下就答應(yīng)了。只見葉金籌提起耙子靜靜地運力片刻，然后往土里一插，三米長的耙柄竟只露出一米多的一截。對方派來了四個彪形大漢，齊心用力開始拔。葉金籌一只手按著耙柄，雙腳如生了根似的，不管那四條大漢怎么使勁，他都一動不動，穩(wěn)如泰山。金籌問他們服是不服，他們表示不服。金籌不動聲色地問：“你們怎樣才會服？”“我們四個人用杖，你赤手空拳敢不敢比試？”榕岸村民見他們提出如此無理要求，都生氣起來，喊道：“這樣比試，我們不贊成！”可金籌揮手讓他們安靜下來，然后對那四條漢子說：“如果你們四個再輸了怎么辦？”“我們徹底服輸立即退回，永不爭洲?！苯鸹I說：“好，我先洗個手?！彼叩浇?，取下搭在肩上的毛巾，放在江水里泡了一泡，然后又搭在肩上，向他們走去，說：“你們四個都來吧！”四條漢子猛喝一聲，揮起木杖沖上來，金籌騰挪跳閃，敏捷異常，沒幾下，一根根木杖全被金籌的濕毛巾卷走了。榕岸村的人群響起熱烈的掌聲和叫好聲，那四條壯漢紅著臉你看我，我看你，最后朝金籌一拱手說：“我們服了！”……洲爭回來了，怎么分，大家都說：“金籌大哥，你說了算?！边€說：“你要多少就多少，剩下的我們按人頭來分?！苯鸹I擺擺手，說：“還是全部按人頭平分吧?！?/p>

最后，沙洲按人頭平分了。金籌居功至偉，但和大家得到的一樣，沒有多分一點點。

（責(zé)編：湯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