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解母親

王秉玖

我是一個百分之百的農村學生，家里很窮。我敢說，上初中以前，我沒有穿過一雙完整的襪子。我很不理解母親對我的苛刻，她從來都不給我零花錢，連買支鉛筆都要向她如實匯報。

小學時，學校舉行體操比賽，老師要求我們穿統(tǒng)一的白色球鞋。我沒有球鞋，只有母親給我做的布鞋，所以比賽的那一天，待第一個出場的班級做完操，就去找我認識的同學換鞋。讓我傷心的事還是發(fā)生了：就在我脫鞋的時候，站在最外排的幾個學生捂嘴笑著，接著就撇嘴，有個人還朝我“呸”了一聲。然后我就聽到了議論：“看他的襪子，腳跟都露在外面?！薄耙稽c形象都沒有?！薄袄贤痢蹦菚r我還小，受不了那些富家子弟的冷嘲熱諷，回到家，我哭著將這事告訴母親，她什么也沒說，只是沉默了好久。

后來，母親終于為我買了球鞋，我接過它，啊！新的，一雙潔白的新球鞋。我情不自禁地跳著，笑著，把它拿到燈光下，看了鞋面又看鞋底；彎一彎，試試它的韌性；怕它臟了，就把它放在盒子里。還是不放心，又將它藏在箱子里，生怕別人偷拿了去；晚上把腳洗得干干凈凈，穿著試試。

然而母親僅僅是為我買了雙新鞋，她對我的苛刻并沒改變，上小學時的那些夏天，酷熱難當，同學們都到學校的小店去買冰棍解渴，而我只能遠遠地看著，摸摸自己空空的口袋，咽咽口中苦澀的口水……那時候，我對母親還真有些怨恨。

我上了初中，沒有雨靴，下雨天還是穿布鞋，下雪天靠棉鞋，終于有一天，母親不聲不響地為我買來了雨靴。這讓我異常地奇怪，也沒有問她。后來，有一個雨天晚上，自習放學后，我回到家，已經(jīng)9點了。天很黑，很冷，那一天我把鑰匙丟了，于是便到兩里外的工廠找母親。我剛到那兒，她正要下班。跟她一起的大娘說：“二子，原來你媽的工作靴子給你穿了？哎呀，你媽在廠里可凍得厲害呀，腳都裂了。每天都要洗菜，她又舍不得買塑料手套，手也凍腫了，說是要省錢供你上大學哩！”

母親把手縮在身后，忙說：“哪有的事？都是你大娘騙你的，你也相信？傻孩子。”我拉過她的手，腫得好厚，手指都僵硬了，紅一塊，紫一塊。我努力不讓眼淚流出來，可它總是不爭氣。母親伸手過來幫我擦，說：“兒子，以前媽對你苛刻，是怕你走歪路；再說咱家也不富裕。”母親的眼睛也濕潤了。

那一天，我發(fā)現(xiàn)母親已蒼老了許多，想起以前的撒嬌、任性，甚至離家出走，心頭一陣陣發(fā)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