槍

周繼勝

月黑夜，格魯吉亞西部的山谷里，一部吉普車趴在路中央，車燈賊亮賊亮。啪啪，突然幾聲清脆的槍聲劃過寂靜長空，驚動宿鳥，撲楞楞飛起……

格魯吉亞是一個多山的國家，北有大高加索山，南有小高加索山，4000米以上的高峰好多個。以前這里是一個山頭一個大王，常有土匪出沒。到現(xiàn)在為止，山民用的刀劍還是格魯吉亞人的心愛之物，并成為有紀念特色的旅游商品在文化市場出售。這里的人強悍好斗，歷史上不斷反抗土耳其、伊朗、俄羅斯，還有蒙古人的入侵。是一個多災多難的民族?；蛟S正是這些正義的反抗，伴生出一個誰也不喜歡的土匪。格魯吉亞獨立以來連年的不安定，滋生出新一代毛賊。這些人或者綁架，或者搶劫，或者由政治組織操縱，進行破壞。

不過，本文開頭的場景倒不是山匪下山剪徑，而是陪同我們考察的格魯吉亞官員途中方便，故意放兩槍，減輕旅途困頓，其中也不無壯膽用意。

格魯吉亞，在外界，尤其是在中國，并不廣為人知。但是自從我到格魯吉亞作外交官，周圍的朋友便都一下子注意起格魯吉亞的消息來，每每有關(guān)格魯吉亞綁架、民族沖突、邊界事件等，朋友們便為我捏一把汗，讓我感動，借此機會向朋友們表示我的感謝。

的確，格魯吉亞是不夠太平。英國的一位銀行家就被綁架了，后來在格魯吉亞軍警的努力下破了案，成功解救了人質(zhì)。至于小偷小摸就司空見慣了。據(jù)說，在“共產(chǎn)主義”時期，格魯吉亞是一個非常安靜的地方，人們教育素質(zhì)很高，人口不多似乎大家都是親戚，互相之間很親近，很和諧。但是格魯吉亞獨立后發(fā)生了幾場戰(zhàn)爭，一是和獨立后的總統(tǒng)之間一場戰(zhàn)爭，一是鎮(zhèn)壓阿布哈慈分離的戰(zhàn)爭，特別是后一場戰(zhàn)爭，打出了30萬難民，這些難民流離失所，首都的大賓館、療養(yǎng)院、休養(yǎng)所等共產(chǎn)主義時期一些供高官享受的地方都被難民占領(lǐng)了，還有一些吉普賽人，他們構(gòu)成了社會不安全因素，連當局都感到頭疼。

這還不是主要的。格魯吉亞獨立以后，內(nèi)外受困。格魯吉亞的西南部是阿扎爾自治共和國，長期與中央政府不合，要獨立，我們?nèi)ネ炼浔亟?jīng)此地，但是就如同進入戒嚴區(qū)，好端端的公路被水泥隔離墩子攔成一條窄道，必須小心翼翼才能通過，還要掏出外交官證方可放行。格魯吉亞的西北部是阿布哈慈自治共和國，離休假勝地索契不遠，現(xiàn)在的狀況是中央政府管不了它，格魯吉亞僅有10個兵在那里，主要是俄羅斯的維和部隊在維持，聯(lián)合國討論格魯吉亞問題，這是重要議題。格魯吉亞的北部是南奧塞梯，也是老鬧別扭，不時有一些動作傳出。格魯吉亞南部與亞美尼亞接壤的地方，有俄羅斯的軍事基地，也是一塊是非之地。

格魯吉亞的東部就是非常有名的潘金斯峽谷，60公里以北就是車臣，這邊是圖伊西村，和車臣是同一個民族。這個山谷冬天大雪封山，根本無法通行。峽谷是國際上有名的販毒、走私、偷渡、恐怖等犯罪通道，有一段時間居然傳說，拉登就藏在峽谷里。俄羅斯要摘掉車臣這塊心腹之患，遷怒于格魯吉亞，欲除之而后快。格魯吉亞不得不“自行”解決，抓了一些人交了出去，算是度過這場危機。因為中國四川電力公司在這個山谷里建設一座電站——卡杜里電站，我前后去過7次。每次來都是如臨戰(zhàn)場：路旁的沙包掩體、路障、崗哨、坦克、兵營，以及村頭穿著泥彩服斜挎著大槍、騎著高頭大馬的人在游弋。不時也能聽到炮聲。當?shù)氐摹芭６敝鳎吹诫娬镜脑O備貴重，認為有錢可撈，垂涎三尺，采取訛詐的方法斂財，揚言要綁架人質(zhì)，搶劫。當?shù)亻L老不同意。達不到目的就進行爆炸破壞。橋梁、配電箱等三次被炸，使館讓我負責與格魯吉亞內(nèi)務部、警察部門聯(lián)絡，加強防范。我對這里的護衛(wèi)兵士做工作，希望他們盡心盡力保護好我們的人員，講了保護我們中國人就是保護他們自己利益的道理，他們很接受我的觀點，其中有一個是打狗熊的英雄，他展示自己的肌肉，讓我放心，我給他豎起大拇指。一個60年代曾經(jīng)駐扎在靠近中國邊境的士兵是個小頭頭，對我表示了特別的友好。我也給他一個恰當?shù)幕貞?。我給他們送了些小禮品，他們很高興。我和夫人還一同到工地到駐地，給中國工人送年貨，囑咐他們一定注意安全，必要時，寧可犧牲速度也要保證安全。

在這樣的環(huán)境里，有時難免要涉險。有一次我往東部的卡海季省考察，恰遇格魯吉亞軍營發(fā)生兵變，就是謝瓦爾德納澤總統(tǒng)去處理的那次。因為事先全然不知，倒也沒有感到害怕。好在格魯吉亞士兵對我們很友好，還向我們招手呢。后來倒是有點后怕。

我到西部祖格迪迪去視察我援建的木材設備現(xiàn)場，在這里看到了阿布哈慈戰(zhàn)爭遺跡。我們吉普車開過3000米高山，冒險涉過山洪淹沒的路段，歸途夜半山谷響起了槍聲。出庫塔伊西市往第比利斯趕路，在拖拉機廠南路口轉(zhuǎn)彎時，因?qū)γ鎭碥嚩汩W不及，我們的車差點栽到溝里。這些情景，現(xiàn)在恍若眼前，如果當時稍有不慎，“光榮”了會怎樣

格魯吉亞對槍基本沒有管理，但卻很少出事，連大規(guī)模群體事件都無人開槍。一位情況緊急部部長在我面前，炫耀了他的手槍，我不懂槍，但是一看就知道是一把好槍。他說我們可以保證你們投資者的安全，我們有槍。我說，我相信。但是如果沒有槍，我會感到更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