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滿符號的掛歷

李瑞芳

遠(yuǎn)在鄉(xiāng)下的姐姐打電話來，說母親病了。我急忙起身趕回老家，母親已經(jīng)被親戚送到了鎮(zhèn)上的醫(yī)院。馬上讓堂弟騎摩托車送我到醫(yī)院。母親躺在病床上，正輸著液。見到我來，她掙扎著要起來，我趕忙走過去攔住她。母親眼睛里竟泛起了淚花，嘴里卻說：“我不讓他們給你打電話，其實也沒啥事!”

從醫(yī)生那里知道，由于天氣驟冷，母親的腦血管病加重，經(jīng)過搶救，已經(jīng)脫離了危險。那天晚上我在醫(yī)院陪床，母親很高興。

第二天，我和姐姐回到家中為母親取衣物。無意之間，我的目光落在墻上的掛歷上。是那種在農(nóng)村大集上隨處可見的掛歷，上面印滿了年年有余的娃娃圖案什么的，紙質(zhì)低廉，印刷粗糙。掛歷正翻到12月份，我看到在25這個數(shù)字下面有一道重重的鉛筆印痕。我覺得奇怪，就問姐姐這是誰畫的，姐姐說：“當(dāng)然是咱媽了?！蔽倚α诵φf：“咱媽還挺新潮的，一個農(nóng)村老太太居然記著有個圣誕節(jié)?！苯憬阏f：“什么呀，那是陰歷十一月二十五，是晴晴的生日?！蔽蚁肓讼?，女兒晴晴實大概在這個時候出生，可在城市里不過陰歷生日，所以我也記不清了。我隨手翻過一頁，見11月15日上畫了個圓圈。忙問姐姐這是什么意思，姐姐說：“那天你打了電話來，說城市已經(jīng)供暖了，要我們也在家裝個土暖氣。咱媽說你還寄了500塊錢，一直念叨兒子的好呢!”我心里訝異，我根本沒有寄過錢，每次給母親錢她總是堅決不要，她知道我為買房子還貸著款，總說自己花不著。她現(xiàn)在生活就依靠父親每月150元的遺屬費，要知道多長時間才能攢下500塊錢呀!

我取下掛歷，從頭開始一頁一頁地翻動掛歷，只見上面涂滿了各式各樣的符號。有圓圈，有三角，有方框，有星星。姐姐站在一邊，嘴里說個不停，顯然她已經(jīng)從母親的嘮叨里熟悉了這些符號的含義：

“1月5日，晴晴的陽歷生日……”

“1月29日，你捎信說要回來過年，媽準(zhǔn)備過年的東西，要知道你結(jié)婚六年了過年沒回來過……”

“2月3日，你托人捎回帶魚、燒雞、兩盒點心和300塊錢，說因為加班回不來了。媽又說農(nóng)村太冷，回來也是讓你們受罪……”

“2月9日，晴晴打來電話，給奶奶拜年……”

“2月18日，你氣管炎又犯了，咱媽給你找偏方……”

“2月24日，市元宵晚會上有晴晴她們幼兒園的舞蹈……”

看著這些符號，聽著姐姐的翻譯，我的心里一熱，不禁淚水模糊了眼睛。母親是個文盲，不會寫字，可是她用自己特有的方式記載著愛的點點滴滴。這本涂滿符號的掛歷承載著一年的歲月，記述著365個普通的日子。身在城市的我總是慨嘆年復(fù)一年光陰稍縱即逝，每天奔忙著、追逐著，來不及半點喘息。一年過去，沒有什么會留在記憶里。現(xiàn)在，我明白了，只有愛和牽掛可以讓日子豐富。如同這掛歷，每個普通的日子，因了這簡單的符號而留下多少回憶!我要抓緊到醫(yī)院告訴母親：我會盡快把家里的暖氣燒起來，春節(jié)我們一家三口都要回來陪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