挪威：不止易卜生

方毓強　陳立勤　丁　理

60年的“老地方”

當我如約來到外灘的“浦發(fā)銀行”大廈3樓的挪威總領(lǐng)事館，一副老紳士派頭的總領(lǐng)事告訴我，上世紀40年代至50年代的10多年間，總領(lǐng)事館就設(shè)在這里。幾年前他們?yōu)榱酥匦禄貧w，幾經(jīng)爭取，終于成功地租賃了下來。眾所周知，這座大廈可以說是外灘最為昂貴和著名的，它是上世紀30年代落成的匯豐銀行總部，由于里面全部是大理石砌成的，所以當年有“大理石大廈”和“遠東最豪華的銀行大廈”之稱。解放后，這里作為上海市政府所在地長達40多年之久。

坐在總領(lǐng)事的辦公桌前，可以看到外灘、黃浦江以及浦東的新摩天大樓。這真是一個令人羨慕的座位??！這個座位，現(xiàn)在屬于有30多年外交官生涯、剛到任幾個月的諾和平Fred Harald Nomme先生。他說，自己中文名字“和平”是他挪威名字的意譯。這使我自然而然地想起，挪威是“諾貝爾和平獎”的評選權(quán)和頒發(fā)地來，按照瑞典人諾貝爾生前的遺囑，他將自己所設(shè)立的“諾貝爾獎”5項獎項的評選權(quán)和頒發(fā)地留在了瑞典，惟獨將和平獎的裁決權(quán)交給了挪威。每年從挪威議會都要傳出對于整個世界都有重大意義的好消息。

總領(lǐng)事一家四口是很國際化的：他本人是挪威人，妻子易文琳Evelyne Tissier Nomme女士是法國籍，2個女兒定居英國，其中一個嫁給了蘇格蘭人。他有30多年的外交官生涯，在歐、美、亞、非各大洲住過。另外，他告訴我，總領(lǐng)館的轄區(qū)是華東6省市，即上海、江蘇、浙江、安徽、江西和福建。

與中國的關(guān)系

說到女兒，一頭銀發(fā)、年近六旬的總領(lǐng)事介紹道，在挪威民間有這樣的說法，有女兒的父母是會長壽的，因為父母老了以后，會得到女兒的細心照料。真沒有料到，挪威這樣遙遠的北歐國家，竟然還如此傳統(tǒng)，與中國一些地方的民俗有驚人的相似。

不久前，一位精通漢語的挪威“中國通”Rigmor Kristin Johnsen（中文名“梅園梅”）女士與我討論過中古時代中挪兩國文化習(xí)俗上接觸的可能性。我們發(fā)現(xiàn)，盡管遠隔千山萬水，但兩國有些方面卻驚人地相似，比如中國人喜歡龍，維京人也喜歡龍；四川三星堆文物的造型很有可能與維京人有相似的地方等。只是至今還沒有什么人對此進行深入的研究。

1905年，挪威脫離瑞典——挪威聯(lián)邦而獨立，挪威議會挑選了一位丹麥的王子（同時又是瑞典國王的孫子）作為挪威的國王，成立了君主立憲制國家，直至今日。次年4月，當時中國清廷正好有以禮部尚書戴鴻慈為首的一行官僚周游歐洲，挪威人為了讓世界知道自己的獨立，特意臨時邀請了中國代表團訪問挪威。同年，挪威駐上海的總領(lǐng)事館就正式開館了，這成為挪威當年最早設(shè)立的獨立駐外機構(gòu)之一，至今正好是100周年。

但是，挪威人到上海工作和生活卻有150年的歷史了。19世紀，挪威人在世界航海領(lǐng)域名列第三，因而到上海來的主要是遠洋海員、在上海港當領(lǐng)水員、在上海海關(guān)當關(guān)員等。1930年代，抵達上海的挪威船只每年有200多個航次，要知道挪威當時只是一個100多萬人口的小國啊。當年的總領(lǐng)事，總是拿著望遠鏡，從外灘的總領(lǐng)事館眺望黃浦江上是否有挪威的遠洋航船的到來。所以我想，或許就是這個原因，100年來挪威總領(lǐng)館都設(shè)在外灘，今天的挪威總領(lǐng)事館一定要重返過去60年的老大廈。

采訪結(jié)束了，當我告辭時，聲稱一句中國話也不會說的總領(lǐng)事，竟然對我說起普通話來：“好的！”原來，在挪威語中，這個“好的”（Hao De）的發(fā)音正好是“再見”的意思！

“北方之路”

挪威，是NORWAY的中文譯音，它的原意是“北方之路”，因而我們可以將挪威王國稱之為“北方之路”王國?？匆幌屡餐牡貓D，我們就會明白這“北方之路”的來歷了。它的南北長達2600公里，而東西的寬度很窄，北部尾巴最窄處只有6公里，被人形容為“蝌蚪”。挪威全國的地形是背靠山，面臨海，這就擁有了大量的深水峽灣。峽灣被叫做“VIK”（音為“維克”），而生活在峽灣的人被叫做“VIKINGS”（維京人）。在公元8世紀至11世紀，挪威、丹麥、瑞典的維京人（VIKINGS）向整個歐洲、西亞甚至北美擴張、掠奪，“VIKINGS”（維京人）就成了強盜的代名詞。但是，今天不少挪威人告訴我，現(xiàn)在的研究表明，維京人不只是強盜，他們對內(nèi)實行男女平等，當時的婦女就有繼承權(quán)；對外擴張則推動了交流，促進了歐洲、西亞的發(fā)展。

為了追求美好生活，1825年至1925年的100年間，至少有75萬挪威人移民到了美國，幾乎占當時全挪威人口的一半。我本人正好認識移民美國的一個挪威家族，在上海接待過美籍挪威人ENGLIS夫婦，而他們的女兒KELLY則嫁給我的朋友孫嵐，生育了2個兒子。孫嵐在美國哥倫比亞大學(xué)讀碩士，KELLY就也在同一所大學(xué)申請一個漢學(xué)碩士學(xué)位“陪讀”。孫嵐到亞洲任職，她跟著遷來，一兩年間就把廣東話學(xué)會了。KELLY是典型的北歐長相，但我驚異地發(fā)現(xiàn)，她的性格非常寧靜，比東方女性還要東方化。他們家族會說挪威話，與挪威還有生意上的交往，有挪威情結(jié)。

當年的挪威人一定怨恨無法耕種、以至于造成貧困的峽灣地貌，但是今天的峽灣卻變成了挪威最著名的旅游景區(qū)，被列為世界自然遺產(chǎn)，成為挪威人的驕傲。到挪威而不游峽灣，等于沒有到過挪威。

易卜生來了

我從總領(lǐng)事處獲悉，鑒于今年是易卜生逝世100周年，挪威在中國舉辦了“易卜生年”（3月20日在北京開幕），而上海也將在5月22日至29日舉辦“易卜生周”（內(nèi)容包括戲劇、音樂和展覽等）。但是現(xiàn)在中國又有多少人知道易卜生呢？為此，我不得不多羅嗦幾句。

亨利克·易卜生（1828-1906）是挪威最偉大的戲劇大師，今天仍是世界公演最多的作家之一，僅2005年5月在世界各地公演數(shù)目就有125場之多。他創(chuàng)作的著名社會劇《玩偶之家》曾經(jīng)風(fēng)靡中國，因此享有"中國現(xiàn)代話劇之父"的美譽。魯迅最早在中國宣傳易卜生，洪深、曹禺等中國戲劇家都深受影響，趙丹、金山等人也曾演過易卜生的戲劇。

讓我們簡述一下《玩偶之家》吧：女主人公娜拉美麗活潑，深愛自己的丈夫，為替丈夫治病，她曾冒名舉債，又熬夜抄寫文件掙錢，悄悄還債。但身為銀行經(jīng)理的丈夫，卻虛偽自私，怕娜拉冒名舉債危及自己名聲地位，便罵她是“犯罪女人”，揚言要剝奪她教育子女的權(quán)利，對她進行法律、宗教制裁。后來債主受感化，退回了冒名借據(jù)，丈夫轉(zhuǎn)而表示要永遠愛她。娜拉看清了自己不過是丈夫的“玩偶”本質(zhì)，毅然離家出走。

娜拉是追求個性解放的叛逆女性。她的棄家出走，曾被譽為婦女解放的“獨立宣言”。然而娜拉真能求得獨立解放嗎？易卜生在世界范圍內(nèi)，包括五四時期的中國，掀起了一場社會大討論，促進人類深思起來。

此劇創(chuàng)作于1879年，挪威人那么早就已在思考如此超前的婦女解放問題了。當時的中國還是清朝光緒五年，婦女還在裹小腳，而且此后半個世紀還在裹，更不要說什么個性解放了。就是到了今天，有些事還沒有得到徹底解決，女性本身也未必都愿意做娜拉。我經(jīng)常在公共場合聽到青年女性之間，在大談如何找一個大款作丈夫；還有很多高學(xué)歷的職業(yè)女性，說自己的夢想就是靠老公吃飯，不要再上班了。我真擔(dān)心，如果今天再重演《玩偶之家》的話，會有多少人看，又會有多少女性在嘲笑娜拉……

還是當年的魯迅老辣、徹底，他就預(yù)言道：“從事理上推想起來，娜拉或者其實也只有兩條路：不是墮落，就是回來?！比绱耍撞飞欠衲茉诮倌旰蟮闹袊傧频闷鸫罄四?？

（感謝挪威駐滬總領(lǐng)事館呂風(fēng)Flora LU女士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