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亞麗
她能再給的,只是愛過,最多只是愛過,再輕輕地轉(zhuǎn)身。
1,已經(jīng)習(xí)慣了他這樣對她
自從原木走后,已經(jīng)好久沒有人對藕荷溺愛過了。
那個叫原木的男子,把她像小公主一樣地寵著。只是那時的藕荷,將原木的愛把玩于掌心,并無知覺。
那夜,為了多掙錢加班到深夜的原木,拖著沉重的步伐回家,還不忘帶一份熱的比薩給藕荷。藕荷蜷在沙發(fā)里,看無聊的肥皂劇,懶懶地隨口說她不想吃比薩,想要一盎小小的壽司。
脫了鞋子的原木,隨即重又穿上出門,要給心愛的女人買一盎壽司。藕荷瞟了他一眼,什么也沒說,因為已經(jīng)習(xí)慣了他這樣對她。
茶幾上熱的比薩變得冰冷而僵硬,原木還沒有回來。藕荷起身,焦躁地趿著拖鞋在房間里來回走動。她不知道自己焦躁什么,但決不是因為一盎她在深夜里突然想要的壽司。
藕荷沒有想到,她等來了急救中心的電話。那個愛她的男人,在過馬路時,被疾馳的車撞倒。倒在血泊中的男人,手中還緊攥著一盎生魚片的壽司。
2,這樣的愛,是一種毒藥
原木走后,藕荷是沒有靈魂的。她用整日整夜的睡眠來麻痹自己,她懼怕醒來,懼怕面對滿屋的虛空。甚至懼怕睡在那張床上,那張床,記載了太多他的氣息。
藕荷是在原木走后才知道,他留給她那么多,房子,錢,還有受益人是她的巨額保金。原來,原木早己把他在或不在時,她的一切,安排妥當(dāng)。
這真的是溺愛,生時營營役役,死后永不枯涸的溺愛。
這樣的愛,是一種毒藥。因為沒有任何一個,能及得上他所給她的,所以,她在落寞里沉寂。
以前,藕荷總是有很多欲望。心怡的衣裳,昂貴的香水,她歡喜上了,就一定要占有。而原木的快樂,似乎就只是滿足她欲望的給予。
從物質(zhì)到肉體,他給她所有的滿足,他把她像女皇一樣高高供起。
而他走了,她的欲望,都枯竭了。包括男人,因為她害怕拿他們與原木比較后的失落。
如果不是遇見宇生,藕荷不知自己還將沉寂多久。
那是一個聚會,自原木走后兩年,藕荷參加的第一個聚會。是女友纖纖一定要拉她去,說她再不出門,就要生銹了。藕荷苦笑,拗不過女友,隨意換了黑色低領(lǐng)緊身衣和仔褲,再套上暗紅的小皮衣。
纖纖搖頭,以前的聚會,藕荷總是打扮得花枝招展,一定要吸引所有人的眼球。原木走后兩年,她卻是沒有添置一件衣服。原來有那么多欲望的她,突然如此淡泊。
藕荷看到宇生的那一刻,她還是震顫了一下。宇生當(dāng)時微蹙著眉,似有心事,又很鎮(zhèn)定。偏了頭來看藕荷,眉頭尚未打開,只是頷首招呼,面無表情。倒是藕荷,有片刻的局促。竟屏了呼吸,低下頭去看自己隨意的牛仔褲。
聚會的人不多,氣氛卻很好。藕荷落座,正在宇生身邊。
藕荷去看宇生,她只是想去看他,卻說不出來為什么要去看他,這種“看”的欲望讓她自己感覺意外。宇生手勢稔熟地在調(diào)紅酒,然后遞給藕荷一杯。藕荷滴酒不沾,本想拒絕,待到出口,卻是“謝謝”二字。這兩個字吐出來,有些嘶啞,那是長期失聲的喉嚨,藕荷感覺干渴。將酒杯端到嘴邊,咽下一大口紅酒,立即咳嗽起來。
宇生很是意外地看了藕荷一眼,遞給她紙巾,再將她的紅酒換成茶,這細(xì)微的動作,藕荷只能再次報以“謝謝”二字。這次的音調(diào),卻多了些濕潤。
他們之間再無對話,宇生和身邊的男士喝酒說笑。藕荷回到她的沉靜,纖纖隨口說宇生來自一個遙遠(yuǎn)的城市,只做一夜逗留。
此時,宇生正起身投入地唱一首歌,他的側(cè)影曖昧而美好。藕荷突然懊惱起來,繼而又驚異自己的懊惱。她伸手,拿了那杯被宇生換掉的紅酒,仰起脖子,狠狠地喝了兩口。
放下酒杯,宇生正好坐回身邊,詫異地看著她。
藕荷手足無措地低下頭去,好在宇生沒有說出任何只字片言。她是感激他的沉默的。有時候,她覺得男人的沉默會留給女人更大的幻想空間。而女人賴以生存的,只是幻想,那也是一個男人最博大的給予。
3,水晶鞋是什么
每個人的一生中,都會出現(xiàn)許多留下一刻震顫印象的人。只是有的人選擇深藏;有的人,選擇靠近。
宇生的電話在兩個星期后打來。藕荷沒有太多的意外,因為很多的邂逅,在第一眼就注定將會電閃雷鳴。何況,她也想改變自己的生活狀況,從原木的影子里走出來,借著他。
他們的電話,短信,越來越頻繁。
藕荷開始快樂,還有夾雜著憂傷的渴求,從靈魂到漸漸到身體。有時候,她也會對這種渴望感覺愧疚,似乎只有讓這種愧疚日復(fù)一日地折磨自己,才能贖她對原木的罪。不是她,原木不會死??捎袝r候,身體里卻真真實實地有什么在游走,是情,還是欲?她不清楚。
那是情人節(jié)的前一天,宇生短信給藕荷,想做我的灰姑娘嗎?藕荷知道他在他的城市業(yè)績不凡,并年輕單身,是鉆石級的。
藕荷的心突然痛了一下,因為突如其來的喜悅,和一閃而過的渺茫。她淡淡地回了短信:沒有找到水晶鞋。
水晶鞋是什么?宇生問。
會飛的,帶著渴望的。藕荷的手指輕輕地按著手機(jī)上的鍵,卻突然感覺喉嚨干渴,伸手拿了手邊的牛奶來喝。
但我懼怕飛翔的不穩(wěn)定,只想靠岸。宇生的短信很快。
藕荷喜歡這樣說謊的男人。男人只有在愛著的時候,才會什么都敢說;而女人只有在愛著的時候,才會什么都敢信。她明了,像宇生這樣的男子,怎么會想靠岸?
藕荷開始微笑,并猜想,宇生的手指,一定是有溫度的,撫過皮膚的時候,一定會像是彈鋼琴,帶出一串愉悅的音符。
第二天一早,藕荷坐上了去宇生城市的飛機(jī),并且沒有告訴他,她只想悄悄地靠近他所生活的城市。
她開始打量宇生所在的城市。寬大而干凈的路面,完全新鮮的一切。空曠而虛渺。藕荷巨大的疏離感又來了,她抱緊自己的雙臂,渴望一些能依賴的溺愛,或者溫度。
藕荷坐在出租車?yán)?,張望著他的城市,這樣一種張望,讓她感覺滿足。她似乎都能感覺到他的呼吸了,這是多么美妙的一件事。但她卻不想去拔那個熟記于心的號碼,她只是想感覺一下他。哪怕,那么遙遠(yuǎn)的感覺。之于她,也就夠了。因為,她是怕索取的人。
那天夜晚,藕荷就離開了宇生的城市。走的時候,她依然很平靜,沒有絲毫的可惜。到家的時候,午夜的鐘聲,正好敲響。難道灰姑娘,真的是要在十二點,脫下水晶鞋嗎?那么這個早就被定律的故事,她不想改變,也無力改變。因為怕承受不起結(jié)局。
4,喜歡了,就要占有
而這一天,當(dāng)宇生邀請她來時,藕荷卻要想一想,她是不是真的要去見宇生,而不是和上次一樣僅僅偷偷張望他的城市。她關(guān)了手機(jī),因為她要靜靜地想一想,想一想他。那個總在瞬間帶給她迷亂的男人。
藕荷仿佛又回到兩年前那個驕蠻的女子,欲望奔騰,喜歡了,就要占有。
只是藕荷突然覺得自己根本不能想清楚什么,甚至覺得自己的思維越來越混亂了。她抓了提包,飛奔出門,她想不清楚什么,卻有一個念頭在她心中翻滾:她要他,要他,意亂情迷,不知所措。
藕荷終于再見到宇生,留給藕荷自信印象的他,竟也有些許的局促。這樣的表情生在他的臉上,偏偏又有一番滋味。宇生伸出手來,她將手放進(jìn)他的手心,低下頭,笑。
宇生突如其來地吻住藕荷,深刻而輾轉(zhuǎn)。她從緊張到全身的每一個細(xì)胞都被帶動,然后是迅速地燃燒。她覆上他的身體,激烈地回吻他,用灼熱的手指探索他的眼睛,他的身體。
她要他,她表達(dá)著她要他的欲望。毫不遮掩。
寶貝。他輕聲低喊,喉嚨嚨干渴。拽住她在他身體上肆意游走的手指。他驚訝失措于她的激情。她卻像一只小豹子,一定要撕咬他,執(zhí)拗地在手上暗暗使勁。
宇生知道藕荷在和她較勁,可是他卻制止不了她?;蛘哒f是他制止不了由她帶給他的迷亂,他的身體迅猛地燃燒。終于,他翻轉(zhuǎn)身去,將她壓在身下,他的手指觸到她的皮膚,用力而炙熱。他要了她,她輕喊起來,牙嵌進(jìn)他的皮膚。
她像一個貪婪的小孩,嘗了一顆糖,甜的,便纏著繞著再要一顆。她依然不遮掩自己的欲望,赤裸地表達(dá)著。哪怕愛情從來只是一個謊言,她也一定要這天翻地覆的萬劫不復(fù)。
他看著她像火一樣燃燒的眼睛,一遍又一遍地要她,一遍又一遍地低喚她小野人,寶貝。她突然就喜歡了這些甜蜜的稱謂。
她心滿意足。
夜沉靜下來,藕荷和宇生,說了很多很多的話。很久以來,藕荷都沒有說過那么多的話。她似乎要把她的所有,都透支給他,不止身體。她只是要給予,不想索取。
宇生漸漸睡了,藕荷在黑暗里勾住他的頸脖,親他的臉頰。
黑暗里,有一張臉一閃而過。藕荷心中一悸。
5,說愛或不愛,都太膚淺
天邊漸亮的時候,藕荷又去纏繞宇生的身體,似乎只有纏繞才能讓她感覺踏實。他不明白她小小的身軀里怎么會有那么多的欲望。他再次要了她,歡喜并記住她眼底的迷茫。
跟我走。宇生輕輕地說。
藕荷微笑,心存感激。哪怕眼前這個言語溫柔的男人,只是一時沖動,她也為他說了這樣一句話來而心存感激。不辨真?zhèn)?,只是感恩。但她是聰慧的女子,她明白,愛的永存,只有一種形式,就是深深地愛過,然后決然地離開。她情愿住在他的心里,像另一個人住在她的心里一樣,那是一種永存,超越一切的,甚至死亡。
所以藕荷在機(jī)場和宇生揮手告別的時候,微笑著。轉(zhuǎn)身之后,她沒有回頭。她知道,宇生在身后看著她;她知道,他是長情的男人,只要她跟他走,他定會好好待她。只是她要的,是那么多那么多的溺愛。她怕他給不了,而她又是怕索取的人。
6,只是愛過
如果一個女人離開你,卻不和你說再見。那你就不要去追尋她。因為,她離開你,一定是有她的理由。如果是因為她不愛你,你追也沒用;如果是仁慈的退讓,那么,你一定會永遠(yuǎn)住在她心里。
當(dāng)然,這些,宇生是不知道的?;蛘哒f他是在和藕荷告別之后,才明了自己的思念。那是一種深刻的輾轉(zhuǎn),像那個夜晚一樣的糾纏。他理著那些依然有溫度的回憶,一遍又一遍。驀地發(fā)現(xiàn),那些回憶仍能令他燃燒,或是比初時燃燒得更猛烈。
他惟一交付的,就是他的手指,和初時一般,將他的思念都短信給她。
藕荷沉默著,只有她自己明白,被宇生視為反復(fù)無常、冷酷無情的沉默,更是一種不被領(lǐng)悟和感知的痛。
在那個燃情之夜后,藕荷清晰地明了,那個被阻在了另一個世界的男人,已經(jīng)帶走了她的一切。
她能再給別的男人的,只是愛過,最多只是愛過,再輕輕地轉(zhuǎn)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