復核少女年齡的５晝夜

劉一偉　郭樹森

少女意外懷孕，她當時是不是14歲成了犯罪嫌疑人罪與非罪的關鍵。本著對法律負責，對當事人負責的態(tài)度，檢察官主動出擊，跋山涉水，費盡周折，終于在法律規(guī)定的7天內(nèi)查清了當事人的年齡。

一滴水見陽光。一件普通老百姓的案子，見出我們檢察官的敬業(yè)和執(zhí)著，“法苑風采”在眾多這樣的“5晝夜”中體現(xiàn)。

2005年7月10日，張玉山和李子珠因奸淫幼女分別被遼寧省喀左縣人民法院依法判處有期徒刑8年和9年。說起兩人的判刑，還有一段曲折的故事。

事情發(fā)生在去年8月的一天，被害人王曉麗的母親突然發(fā)現(xiàn)天天在外放羊的女兒肚子很大，以為長了瘤子，便帶女兒來到縣醫(yī)院，一檢查才知原來是懷上了孩子。在母親的再三逼問下，王曉麗說出了在山上放羊時，被本村村民李子珠多次奸污的事實，王母遂報案稱其不滿14歲的女兒被人強奸。公安機關在受案當天將李抓獲，李被抓后，供認說王曉麗的孩子不是他的，而是本村村民張玉山的，于是公安機關又將張抓獲。王曉麗得知張玉山被抓后，找到當?shù)嘏沙鏊?，要求公安機關放人，說她與張玉山發(fā)生關系是自愿的，張玉山答應她離婚后就娶她。犯罪嫌疑人張玉山、李子珠二人均承認從4月初以來與王曉麗有過多次性關系，但都說是在兩廂情愿的情況下發(fā)生的。

根據(jù)我國刑法，與不滿14周歲的幼女發(fā)生性關系，不論幼女是否愿意都構(gòu)成強奸犯罪。

王曉麗的年齡無疑成了本案的關鍵。

然而，恰恰是王曉麗的年齡成了讓檢察官頭疼的問題。戶籍證明上寫著，王曉麗是1988年4月16日出生，如果是這樣的話，王曉麗被侮辱時已滿16歲，犯罪嫌疑人就可能不用受到法律制裁；但王曉麗母親卻聲稱王曉麗與兩名犯罪嫌疑人發(fā)生性關系時恰好不滿14歲，因為王曉麗是超生，8歲時才上的戶口，當時給她多報了2歲。但王母的說法沒有其他的證據(jù)支持，屬于孤證，不能否定戶籍證明的證實。

這樣，此案有罪及無罪證據(jù)成了一對一，這樣的證據(jù)明顯達不到批準逮捕的標準。如檢察機關在7天內(nèi)不能將王曉麗的年齡問題查清，只能依法做出不批準逮捕決定，公安機關必須放人，這樣勢必造成打擊不力的后果。本著對法律負責，對當事人負責的態(tài)度，檢察人員根據(jù)案情，決定主動出擊，復核被害人的年齡。

9月11日：星期六

接到刑拘的案子，雙休日不休息，這是偵查監(jiān)督科辦案人員的工作習慣。11日，這是規(guī)定時限的第二天了。早上8點多，喀左縣檢察院偵查監(jiān)督科副科長郭平帶領一名檢察人員驅(qū)車開往三家村。三家村坐落在喀左縣北部山區(qū)，距縣城有80多公里，交通十分不便，而王曉麗家遠離村落，孤零零地靠在一個山腳處。

來到三家村后，檢察人員先找到村治保主任當向?qū)?，又步行?里多的山路才到了王曉麗的家。當王曉麗母親得知檢察人員跑這么遠的路僅僅是為了核實王曉麗的年齡，很受感動，道出了王曉麗的身世秘密：“王曉麗是我揀來的孩子。1990年4月16日上午，我在山澗旁的地里干活時在一個紙殼箱里發(fā)現(xiàn)了王曉麗，當時肚臍還沒斷。1998年全國人口普查時我給她上的戶口，那時她8歲，依村里的規(guī)定，10歲以上孩子可以分到地，為多要地，我按10歲給她上的戶口，她的生日我是按揀來的日子報的?！?/p>

根據(jù)王曉麗母親的證言，檢察人員立即去派出所及村里進行取證，證實了王曉麗母親所述的情況。

然而，僅有這些證據(jù)還不能夠證明王曉麗的實際年齡大小。于是，檢察人員準備在三家村調(diào)查與王曉麗同齡孩子的年齡，從而印證王曉麗的年齡。然而，由于王曉麗家遠離村落，又因為王母一直掩蓋她揀孩子的事，以至于她家啥時有的王曉麗，村里沒人說得清。副科長郭平第一次因為核實年齡問題被難住了。

在村里的食堂吃午飯時，村治保主任說：“當?shù)匦W每年都要普查學齡前兒童的年齡，而且教育局要求學校挨家挨戶地走訪，一家也不能落下?！钡弥@一情況后，郭平馬上來到三家村小學，在校長的幫助下，找到了登記卡。登記卡上顯示，1990年7月份王曉麗年齡登記為1歲，而1990年以前沒有王曉麗的登記。為了保險起見，檢察人員又找到了當年去登記普查的已退休的老師，其證實第一次給王曉麗登記時，她也就是幾個月的大小?，F(xiàn)在從已有的證據(jù)來看，王曉麗確是1990年出生的。

初戰(zhàn)告捷，下一步還要核實王曉麗的出生日。因為如果王曉麗被揀到的時間是其出生的時間，則兩名犯罪嫌疑人與王曉麗發(fā)生性關系時，王曉麗不滿14周歲。但是如果王曉麗是出生后過些天被遺棄，那么王曉麗就可能已滿14周歲。

到此，王曉麗的出生日又成了罪與非罪的分界點。對于這樣一個棄兒來說，也許只有王曉麗的親生母親才最有發(fā)言權(quán)。但是，在剩下的5天時間內(nèi)要在茫茫的人海中找到王曉麗的生母，無異于大海撈針，這項工作還有必要做嗎？

9月12日：星期天

時間再短，也是希望，決不能輕言放棄。為了搶時間，檢察人員11日沒有回單位，晚上就住在了當?shù)劓?zhèn)派出所，12日一大早他們便來到了三家村，開始了調(diào)查。

有村民反映說王曉麗的生母曾經(jīng)來看過王曉麗。聽到這個信息，檢察人員第二次去了王曉麗的家。然而，在查找王曉麗生母的問題上，王曉麗父母出于某些顧慮，明顯不配合，無論檢察官們怎么做工作，他們就是不提供線索。

王曉麗家的鐘聲在不停地敲打著辦案人的心。在萬般無奈的情況下，檢察人員決定在被害人身上下工夫，但王曉麗平時不與陌生人說話，一直低頭不語。于是副科長通過電話聯(lián)系，檢察機關又選派一名有經(jīng)驗的女檢察官來到王曉麗家對其詢問，花費了幾個小時，仍沒有得到有關她生母的任何線索。

下午四點多鐘了，還是一點進展都沒有，而檢察人員中飯也沒吃，他們無奈地無功而返。

9月13日：星期一

案件沒結(jié)，檢察人員睡不好覺。9月13日上午，檢察人員第二次從縣城驅(qū)車來到三家村，繼續(xù)查找王曉麗生母的線索。這次他們改變了策略，趕到當?shù)嘏沙鏊埱髤f(xié)查，同時，親自挨家挨戶走訪村里老人、干部。

又是一天過去了，案件仍無進展。審查期限不等人，離辦案期限只剩下3天了，郭平急得嘴角上長了不少水泡。晚上，檢察人員住在了當?shù)嘏沙鏊Ｌ稍诖采?，郭平輾轉(zhuǎn)反側(cè)，忽然，他想起了王曉麗是按超生報的戶口，那么計生辦人員會不會知道一些情況呢？

9月14日：星期二

上午8點，剛到上班時間，檢察人員已經(jīng)等候在鎮(zhèn)計生辦門口了。在堆積如山的資料中，檢察人員仔細地查閱著資料，訪問有關的工作人員。一位40多歲的女干部得知情況后，對辦案人員說：“沖著你們?yōu)橐粋€普通百姓的案子這樣負責，我給你們提供一條線索，但你們要保證不讓我出庭作證?！闭f著塞給郭平一張紙條，上面寫著：“東梁村五組高淑賢?！薄案呤缳t”，這顯然是一個女人的名字，她是不是王曉麗的生母？

艱辛的付出終于得到了回報。這個重要線索使辦案人員興奮得忘記了疲勞，兩名檢察人員買了一斤干豆腐片準備在路上充饑，駕駛一輛摩托車向東梁村方向急駛而去。

檢察人員步行了十多里的山路，那哪兒是路，分明就是水溝，是長年山上雨水沖擊形成的河床，河里還有些水，要跳著走，檢察人員的褲腿和鞋都沾滿了泥。下午三點多鐘，才找到高淑賢家。

高淑賢是一個典型的農(nóng)村婦女，大約40多歲，知道檢察人員的來意后說：“我前夫李向天重男輕女，1990年4月15日的晚上，在下三家村的一個無人住的場院里，我在丈夫的幫助下，生下個女嬰就昏過去了，我醒來時，孩子已經(jīng)不見了，我丈夫說他把女兒送給了一個不認識的人?！?/p>

下三家村與三家村相距20多里路，根據(jù)高淑賢所述，李向天扔女兒的時間與王曉麗被揀的時間相符，辦案人員興奮起來，似乎看到了勝利的曙光，急切地問：“李向天在哪里？”高淑賢的回答卻給辦案人員潑了一瓢冷水。

原來李向天在1996年因與村里人打架致死一人，以故意殺人罪被判了死刑，已被執(zhí)行。得知這一情況，檢察人員的沮喪心情難于言表，唯一的線索又斷了。到目前為止，還不能證實王曉麗就是高淑賢之棄嬰，因為不能排除王曉麗是別人的棄嬰的可能。

審查時限已近，做親子鑒定時間上已不允許，辦案工作又陷入了困境。檢察人員仍希望高淑賢還能回憶出一些有價值的情況，便將手機號留給了她，而后灰心喪氣地回到當?shù)嘏沙鏊?。回來的路上，那一斤干豆腐派上了用場，副科長有嚴重的胃病，餓了就胃痛難忍，用干豆腐片充饑是下鄉(xiāng)辦案解決肚子問題常用的方法。

從東梁村回來的路上，郭平開始考慮如何向檢委會匯報案情，并打算對此案提出事實不清，證據(jù)不足，不予批準逮捕的意見。此時，離辦案時限僅剩下兩天了。

在派出所吃晚飯時，郭平的手機響了，是高淑賢打來的，說她家來了一個30多歲的女法官，問了她棄嬰的事，還打了她一個嘴巴說：“別人問你的棄嬰生日時，你就說是1988年4月16日出生的，否則法院辦你的遺棄罪?！钡弥@一情況后，檢察人員立即警覺起來，是什么人通過什么線索找到高淑賢的呢？案件在這一線索的牽引下似乎又有了轉(zhuǎn)機。

接電話后，郭平認為這個“女法官”既然能找到高淑賢，且對法律有所了解，肯定會在王曉麗的年齡上做手腳，于是通過電話與當?shù)匦W校長聯(lián)系，果然被猜中，也有一個女人到學校要在王曉麗的年齡上做手腳。

原來，張玉山的妹妹張紅梅在其哥哥被刑拘后，一直在案后活動。她在縣城開了一個洗浴城，聯(lián)系人廣，有一定的社會勢力。查清這一情況后，檢察人員立即趕回縣城，晚上11點30分，將張紅梅從洗浴城帶到公安機關進行訊問。張紅梅交代：“我開洗浴城時，認識了一名法官，從他那兒知道了些法律規(guī)定。前些天我調(diào)查到了三家村的老護林員，他說他看見了李向天在1990年4月份在河邊扔了一個嬰兒，后被王曉麗母親揀走了的過程，所以我就裝扮成法官去找的高淑賢?！庇崋柦Y(jié)束時，時針指向凌晨三點半。

9月15日：星期三

一大早，檢察人員驅(qū)車三進三家村。路上，郭平的心情仍不敢放松，復核取證之路經(jīng)歷了如此多的坎坷，真擔心再出點別的變故。11時，檢察人員取到了70多歲老護林員的證言，其證實的情況與張紅梅的供述一致。

此時離辦案最后期限只剩下一天了。如此復雜的案件，曲曲折折的調(diào)查取證之路，最終被這個假法官的行為畫龍點睛，功成圓滿，此時檢察人員才松了一口長氣。

下午，郭平在檢委會上對此案進行了匯報，并建議對兩名犯罪嫌疑人批準逮捕。其意見得到了多數(shù)檢委會委員的認同，會議決定對兩名犯罪嫌疑人以涉嫌強奸罪依法批準逮捕。

(本文中除兩名犯罪嫌疑人外，其他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