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頭

朱新云

一天，我剛做好午飯，忽然聽見一串門鈴聲。以為是老公和兒子回來了，我忙過去把門打開，門口卻站著一位瘦弱駝背的乞丐。

他有氣無力地說：“大姐，行行好吧，給我點飯吃?！?/p>

我急忙回屋拿了兩塊月餅，他接過就啃，噎得直打嗝兒，我又回屋給他盛了一碗雞湯面。

他雙手接過，連連說：“謝謝大姐，謝謝大姐?！?/p>

這聲音好耳熟。我仔細(xì)打量這個乞丐——這不是文革中紅得發(fā)紫、外號叫“三邪子”的造反派嗎？他用麻繩捆人的技術(shù)特高，對我父親更是不留一點情。他說我父親是“老頑固，死不改悔”，他總是把捆父親的麻繩緊了又緊。父親是軍醫(yī)，一雙細(xì)長的手，硬被三邪子給搞殘了。

沒錯，正是這家伙！此時的我兩眼冒著憤怒的火焰，我叫了一聲：“三邪子！”

他說：“你是誰？怎么知道我的外號？”

我說：“你再仔細(xì)看看?！?/p>

他瞪著一雙眼看了半天，說：“你是不是朱大夫的女兒小云？”

我點了點頭。此時的我恨不得一腳把他手中的雞湯面踢個底朝天。

他像一灘泥似的跪在我的面前：“我對不起你爸爸呀，他曾經(jīng)救過我老婆的命?！?/p>

“是的，你真的對不起我爸爸！”我的拳頭握得格格直響。

他低下頭說：“我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從小我和你爸是最好的伙伴?！?/p>

“你別再推卸責(zé)任了，明明是你打殘了他那雙手，怎么能昧著良心說不知怎么回事呢？”

“我真的不知道，那時我就像瘋子一樣，不知道自己在干些什么?！?/p>

“你怎么會不知道呢？那麻繩拿在你的手上，愛捆誰捆誰?！?/p>

他說：“想起這些，我的心里就像壓了一塊石頭。你看看，我的腰都駝了，我真想把這塊石頭搬掉，挺起腰來做人啊?！?/p>

他看著我說：“小云，你能幫我把石頭搬掉嗎？”

我說：“我沒能力?！?/p>

他哇地哭了，像孩子一樣。

他說：“你怎么能這樣說呢？你是有能力的呀！”

我搖了搖頭，說：“你走吧。”

他邁著沉重的腳步一邊走一邊說：“石頭好沉啊……”

我知道石頭好沉，但再沉的石頭只要不往肩上扛，它是壓不駝腰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