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人游宴之風(fēng)

張清宏

園林美景以飽眼福，佳肴美饌以飽口福。人們到野外風(fēng)景秀麗的地方設(shè)宴，把這兩種享受結(jié)合起來，以增添無窮樂趣。這類飲食方式稱為“野宴”或“游宴”。游宴比起室內(nèi)宴會，飲饌可能會簡樸一些，但卻別有一種滋味，另有一番情趣。晉人郭璞有一首無題詩，敘說了春日的游宴，表達的正是這樣一種野趣。詩云：“高臺臨迅流，四座列王孫，羽蓋停云陰，翠郁掩玉樽?！睍x代名士的竹林之游，還有王羲之曲水流觴的蘭亭會，都屬于這種游宴的范疇。

唐代是我國游宴風(fēng)氣最盛的朝代之一。1987年，陜西省長安縣南里王村發(fā)現(xiàn)了一座中唐墓葬，墓室東壁繪有一幅壯觀的宴飲場面，表現(xiàn)的正是唐人野外游宴的時尚，研究者定名為《野宴圖》。這是眾多唐墓壁畫中相當(dāng)精彩的一幅，也是表現(xiàn)宴飲活動的最難得的一幅畫。畫面上的天空飄著云彩，地上擺著長方大食案。食案上擺滿了杯盤碗盞，盤中盛著各種饌品，其中有的呈山石模樣，這是當(dāng)時盛行食品雕刻工藝的寫照。圍坐在食案三面的有九位衣著整齊的男子，他們有的正舉杯進飲，有的在愉快交談，有的拿著食物大嚼，有的拍著雙手歡笑，有的注目食案，有的向路上張望。左右還有年少的侍者，托著茶盤送上幾杯清茶。這幾位男子的飲宴，引來了不少圍觀者，他們都是身份不同的游人。顯然這是較高檔次的游宴。有人稱此畫為珍貴的歷史風(fēng)俗畫，可印證唐代史籍的有關(guān)記述。

郊游野宴，一般以春季為佳。唐代長安人們游宴的最佳去處，當(dāng)屬位于城東南的曲江池。曲江池最早為漢武帝時鑿成，隋唐時又有擴大，周圍廣達10余公里。這是京城長安風(fēng)光最美的開放式園林，池邊種植著樹木花卉，池面泛著美麗的彩舟。陽春三月，皇帝為了顯示太平盛世，表現(xiàn)君臣同樂、官民同樂的氣氛，不僅允許皇親國戚、大小官員隨帶妻妾、侍女及歌伎參加曲江池盛大的游宴會，而且還特許京城中士、庶、僧、道來曲江游賞并飲宴娛樂。曲江池處處張設(shè)筵宴，一時萬眾云集，盛況空前?！叭氯仗鞖庑拢L安水邊多麗人?！像勚宄龃涓?，水晶之盤行素鱗；犀筋厭飫久未下，鸞刀縷切空紛綸；黃門飛鞋不動塵，御廚絡(luò)繹送八珍。”唐代詩人杜甫的《麗人行》描寫的是權(quán)臣楊國忠與虢國夫人等游宴曲江的情形。新進士也要在曲江接受皇帝的賜宴，劉滄《及第后宴曲江》詩云：“及第新春選勝游，杏園初宴曲江頭。紫毫粉壁題仙籍，柳色簫聲拂御樓。霽景露光明遠岸，晚空山翠墜芳洲。歸時不省花間醉，綺陌香車似水流?！睗M足之意，得意之情，洋溢在字里行間。

青春年少的貴族子弟，春日游宴更是他們的主要活動之一，也是表示他們不負春光的一種生活方式。據(jù)《開元天寶遺事》等書記述，唐代長安的貴家子弟，于春日有游宴習(xí)俗，他們成群結(jié)隊，尋得風(fēng)景秀麗之處，設(shè)帳排宴，十分快活。當(dāng)時的仕女中還流傳著兩種很有意思的游宴活動，即“探春宴”和“裙幄宴”?！疤酱貉纭钡臅r間在每年正月十五過后的幾天之內(nèi)，在“立春”與“雨水”—之間?！叭贯⒀纭钡臅r間在三月三日“上巳節(jié)”前后。仕女們趁著嫵媚的春光，騎著溫馴的矮馬，帶著豐盛的酒肴，遇上好的景致，便駐馬張宴。她們游到一定的時候，選擇適當(dāng)?shù)牡胤剑圆莸貫橄?，周圍插上竹竿，把鮮艷的裙子連接起來，掛在竹竿上，作為臨時飲宴的幕帳，自得其樂。值得一提的是，由于仕女們心靈手巧，又擅長烹調(diào)，她們?yōu)榱耸惯@種“探春宴”和“裙幄宴”興味更濃，往往在所帶的酒肴上大費功夫：或在原料滋味上考究，或在花色、造型上獵奇，或在餐具、酒具、食盒上創(chuàng)新。因此，這類游宴又促進了我國古代烹調(diào)技藝的發(fā)展，豐富了飲食品種。

唐代游宴蔚為風(fēng)氣，與朝廷的支持有很大關(guān)系?；实叟c民同歡，官員們還享受春假的優(yōu)待。據(jù)《通鑒》記載：“開元十八年(730年)初，令百官于春月旬休，選勝行樂。自宰相至員外郎，凡十二筵，各賜錢五千緡?！辈粌H放了大假，還有游宴行樂，賞賜錢鈔，真可謂皆大歡喜。私人如有園圃，游宴起來更是方便自在，并且增添無窮情趣。如《揚州事跡》中說：“揚州太守圃中有杏花數(shù)十啜，每至爛開，張大宴。一株令一倡倚其傍，立館曰‘爭春?！币悦廊伺c春花爭艷，為游宴增輝，可以說是別出心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