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曉風(fēng)
老屋
老屋老了。父親嫌他的著裝,祖父嫌他的神情,我卻聽見他淺淺的新語。神情端詳著哩,口齒清晰著哩,繡花床和雕風(fēng)太師椅沉默著哩。
新屋敞亮,老屋的影子惆悵哩。搖籃
搖籃的年紀(jì)比祖母大,搖籃被曾祖母的小腳輕輕踢給了她的重孫。
我是重孫。躺在搖籃里的是我的襁褓。襁褓是祖母的老褥子,暖著哩。
搖籃里的我小哩,小到眼懶得睜,手懶得伸。搖籃邊的母親忙著哩,手里忙生計(jì),腳下忙我的舒服。我哭了,我餓了,我冷了,母親遞過一雙手,心也墊上了。
我的兒子也來了,搖籃不見了,煩哩。那小子枕著他母親、他爺爺、他奶奶、他姑姑的手,手軟著哩。祠堂石柱粗著哩,木梁粗著哩,菩薩笑著哩,壁畫靚著哩,祠堂的大門氣派哩。
神靈進(jìn)了祠堂,神靈聲如洪鐘。
小小年紀(jì)背上書包,朗朗書聲進(jìn)了祠堂,神靈不再說話哩。外婆橋石板橋,石拱橋,獨(dú)木橋。外婆的家,溫暖在九座橋的那頭。
我在父親肩上的籮筐里晃哩。
外婆的目光在村口的小路上晃哩。
搖呵搖,搖到外婆橋。房屋亮著,灶膛亮著。搖尾巴的小狗餓哩,搖尾巴的小狗咬我的屁股,咬外婆的心肝哩。
搖呀搖,搖到外婆橋。外婆走了哩,不回了哩,外婆成了我的心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