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華林
可是我再次出丑了,當如此這般的裝束第一眼相遇到駒子時,是在樓梯上,我頓時緊張,姐姐的細高跟鞋讓我跌倒在樓梯上了。
在我十四歲時的初二暑期,媽媽讓我進了一家印刷廠做粘紙盒子的小工,因為家里的環(huán)境很困窘。
那時內心里剛剛成長起來的高傲心氣,自然是瞧不起工廠小作工的,想想我握筆頭的聰明手掌整天要和什么漿糊、紙盒子打交道,心里就憋氣。我在作工的一張大臺子上低埋著頭翻動著紙盒子,抵觸情緒的從不看周圍一眼。
幾張紙盒子掉到地下了,撿起它們抬起頭時,我的雙眼筆直地接住了一雙目光。心里驚悚了一下,那是年輕男性的而且是雋永好看的一雙眼睛,一雙不應該出現在這嘈雜車間而應該是在電影電視里的那種含情眼神,我小小的生命里還沒有出現過這樣的眼神來籠罩過我。
我開始故意讓紙盒子掉到地下,可以使我有理由地不斷的低頭再抬頭,然后我驚喜地確定那樣的目光是真正的存在包圍于我的。是長長車間里距離我一百余米遠的一個車臺上的穿白T恤的大男孩,我不敢太直白迎接他的模糊視角里,感應出他是個肩膀寬寬的高高大大男孩。
仿佛存在一片糟糕的風景里,突然瞧見一株與己同類的植物一樣,因為那束目光的出現,心里有了安靜的慰藉和歡喜,一種小小的不可告人的神奇和隱秘。
午休時間到了,車間熱鬧一片,工人們拿著碗筷朝食堂潮涌去。我也拿著搪瓷碗打飯去了,當我打好飯回到我工作臺前時,我吃驚發(fā)現那個神秘眼神的男孩正坐在我們的大工作臺上和那些小嫂子大姑娘們說笑一片地大嚼著飯。他的安靜的甜蜜不見了,現在成了那些小女人們受寵的得志小阿哥般,滿不在乎地大咽著她們從自己家里帶來的好菜。我不僅生氣了,而且想對他重新升起鄙視。可是我發(fā)現我做不到,因為他真的長得好看,我聽見別人都叫他“駒子”,我想那一定是他的別名,因為他緊繃繃的身體骨骼確實有一股馬駒那般的俊美線條,所以他被那些小女子們討好著。她們穿著低胸緊身的薄衫,短短的裙子露出白白圓粗的大腿,不時晃向他眼前。這時候的他真可謂春色大好著,旁邊小小的我,幾乎不存在他眼前了。一群可惡的大肥母豬!我心里不由惡毒罵著她們。
下午我賭氣的不再讓紙盒子掉到地下了,可是中途我忍不住還是作弊了。我又收到駒子那安靜甜蜜的目光了。
那樣的甜蜜總是在一百余米遠的那里存在,而當他在我最近距離工作臺前時,他的眼神和笑臉卻從來都不屬于我了。我仿佛競爭不過那些小女子們似的,什么原因呢?是因為她們有那白花花誘人的大胸脯和粗大腿嗎?夜里躺在床上,我摸著自己還只是青果子那般的小尖尖乳頭和細樹桿一樣的大腿,不由沮喪了。
這天午飯時,我一個人在工作臺上貼完手上的盒子,然后抽出屁股下面壓著的紙盒子準備起身時,突然發(fā)現紙盒子上浸了一片血。我不僅恐慌了,是身上來月經了,因為才剛剛來過兩次,所以我從來沒有準備和經驗,而且認為它是臟骯丟人。這時候我知道我的褲子肯定全浸透了,我怎么起身呀!我發(fā)呆地看著手里的紙盒都快急哭了。
“你怎么啦?”萬萬想不到會在這種倒霉的情況下,駒子開口跟我說第一句話。我手里浸紅的紙盒子嚇掉了,然后兩手緊緊按在板凳上,身體僵硬著。
駒子仿佛明白什么了,他快速脫了T恤衫,要我穿上,然后讓我等一下,他跑到庫房為我要來了一條工作褲,讓我拿著趕緊去廁所。駒子長長的T恤正好到我的屁股下面,遮住了出丑的褲子血印。
從廁所里出來,駒子又在那群小女人們圈里盡享著口福,和她們打情罵俏著。光光上身的他,尤其讓那些多舌賣弄的女人們興致高昂。我氣鼓鼓地拿著換下來的臟褲子往工作臺前走,她們看到我身上駒子的上衣和手里換下來的褲子時,一下全明白了,于是哄堂一片大笑了。取笑駒子說,想使嫩蔥開花,想換口味了,挺野心等什么難聽話。可是那時駒子依舊不為我爭辯一句,任由她們過嘴癮地胡說八道著。
本來埋在心里實實在在的感激之情,頓時又被氣勢的她們捏熄了,看來在她們面前,我永遠是處于劣勢的。
忽然我有機會心里靈機了一下,在看到姐姐換衣服之后。我發(fā)現當姐姐穿上那緊身的一步短裙,再配合一雙細跟的高跟鞋時,姐姐的腿就會突然變得長起來,大腿也變得渾圓了。最關鍵的是我偷看到姐姐穿的胸罩是有厚厚海綿的,然后姐姐整個人全變了,和那些小女人們一樣成熟耐看了。我決定也大膽地這樣試裝了,我想讓駒子在近距離的時候不再小瞧我一眼。
可是我再次出丑了,當如此這般的裝束第一眼相遇到駒子時,是在樓梯上,我頓時緊張,姐姐的細高跟鞋讓我跌倒在樓梯上了。
駒子撫住了我,他的身子第一次和我最親近的距離了,可是他藕結般渾圓的胳膊,厚實寬廣的胸脯更加襯出了我纖瘦而無趣的骨架,我絕望覺出我們真是差距千里的。
假期結束了,我收拾好東西還是磨蹭到駒子跟前,和他說再見了。他的語言有些生冷,說:“再不會來了吧。”
“等我長成她們那樣的時候我再來?!蔽邑摎饣卮鹫f。駒子輕笑了一下,卻依舊不給我青澀日子里的夸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