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藍＋純白

李　珀

看著數(shù)學老師站在講臺前面，唾液橫飛地講那道高難度幾何題，伊琦打心眼里覺得他純粹是浪費口水。這道題都講了好幾遍了，伊琦不止一次和同桌諾兒打賭，說這道題一定考不到，數(shù)學老師還是這么一遍遍地講啊講的。

伊琦成績不算太好，但這道題她確實懂了。“無聊!”她小聲說了一句，接著就從挎包里翻出那條沒編完的手鏈，繼續(xù)編下去。手鏈是純藍的，簡簡單單，一點裝飾也沒有，藍得炫目。諾兒又在伊琦耳邊嘀咕：“單是藍色編出來不會好看的，應(yīng)該加點其他顏色?！币羚那牡鼗卮穑骸靶〗?，你已經(jīng)說了十遍了，現(xiàn)在我也回答第十遍，我只愛藍色，哪怕單調(diào)到極點?！薄袄项B固!”諾兒不滿意地說。

“諾兒!”數(shù)學老師突然叫道，“你把這道題再解一遍!”

諾兒定了定神，站起來回答道：“這道題關(guān)鍵在等差等比的代換。AB比EF等于ED比CH，從而得到第一條等式，然后……”

“嗯，好，你先坐下?！睌?shù)學老師挑不出她的毛病，只好讓她先坐下，又冷不防瞪了伊琦一眼，說：“上課請認真聽講!”

伊琦漲紅了臉，抬頭瞄了老師一眼，又把頭深深地埋了下去。伊琦知道自己成績不怎么樣，不像諾兒，成績那么好，是老師的寵兒，想到這兒，她微微嘆了口氣。但沒到一分鐘，剛才的那種低人一等的感覺就拋到九霄云外去了。

伊琦是個平凡的女孩子，雖然長得也挺清秀，但她成績不太好，再加上她不擅言辭，因此就被同學們遺忘了。她總是用長長的頭發(fā)遮住面龐，躲在角落里，沉浸在藍色的夢幻里，根本不理會其他人對自己的看法。除了諾兒，她惟一的朋友，那個才女，老師的得意門生。用諾兒的話說，伊琦是用藍色的平庸遮蓋了自己的出眾。

初三的日子似乎過得特別快，卻平靜得一點波瀾也沒有。新課早就結(jié)束了，每天只是做卷子，評講卷子，班里到處充斥著懶懶的氣息。伊琦也就這么一天天過著，她已做好考不上重高的思想準備。

一天政治課上，伊琦又在編手鏈，是替諾兒編的。政老太突然笑瞇瞇地說：“謝謝大家這么看得起政治課?！边@沒頭沒腦的話把伊琦嚇了一跳，以為自己被發(fā)現(xiàn)了，連忙抬頭，看到政老太站在一個穿白T-shirt的男孩旁邊，以超光速把在他政治書下避難的化學試卷揪了出來。于是低下頭繼續(xù)編手鏈。“連一直考第一的學生都如此重視政治，我真是要好好謝謝你們班主任教出的好學生?！闭咸又卣Z氣，一字一板地說，“冉云，你給我站著，正好陪我?！比皆埔荒槦o辜地站起來，眼睛眨呀眨的。

諾兒小聲對伊琦說：“政老太干嗎非要帥哥陪她站?”“啊?”伊琦再次抬頭，卻發(fā)現(xiàn)冉云在朝自己看，臉一紅，急忙低下頭，“這人腦子有病?！彼睦锵?，卻又忍不住又抬頭看，冉云已經(jīng)回過頭了，他盯著政治書，又不時抬頭看看政老太，一臉的頑皮邪笑。伊琦頓時有一種失落感。但隨即就消失了。但她把手鏈收了起來。

下課時，冉云跟政老太去了老師的辦公室。看著冉云跟在比他矮一個頭的政老太后面一搖一晃地走出教室，伊琦的心猛地一揪，卻不知道為什么，直到冉云拿著試卷笑嘻嘻地走進教室，她一顆懸著的心才放了下來。冉云被他的一幫哥們兒圍在中間，伊琦情不自禁地朝他看去，卻看到冉云雖然嘴里應(yīng)付著他的哥們兒，眼睛卻朝著自己看，臉又紅了起來，慌忙把頭低下。

放學后，伊琦獨自一個人回家，聽到后面有人喊她?；仡^一看，是冉云。便放慢車速，冉云追了上來，笑嘻嘻地說：“怎么，一個人走，沒人護駕?”伊琦白了他一眼，紅著臉不說話。

冉云說：“馬上要模擬考了，有沒有準備好?”

伊琦說：“我不像你，次次考第一，政治課上做化學卷子，被收掉還有班主任出面去要回來；也不像其他成績好的，說的話都是‘真理?！?/p>

冉云：“嚇!火藥味不要這么濃吧?以你的水平，努力努力會考上重高的?！?/p>

伊琦：“我說過我考不上重高嗎?我一定會上重高的。不用你操心?！?/p>

冉云：“好，好，老大，我錯了還不行嗎?”

伊琦聽了這話嚇了一跳。心想自己剛才怎么那么大膽，冉云這話一般是男生對諾兒這種女生才說的，自己既沒有諾兒那樣的好成績，準能考上重高，也沒有她那樣的交際能力。越想越覺得剛才自己的失言，于是加快車速，逃一般地奪路而去。

冉云在后面叫：“別忘了你剛剛說的話，哎，別騎那么快嘛!”

“什么嘛!”伊琦暗暗想，“我想那么多干嗎，無聊?！?/p>

次日，伊琦竟然在課間也開始做資料了。諾兒一邊大呼世界末日回光返照，一邊想最好還是用氫氧化鋇把硫酸銅沉淀下來。

班主任上課時說：“今年重高擴招，招到810名，所以，班級前二十名都有希望，再說得大一點，前三十名都有希望，那就要看大家的努力程度了?！?/p>

伊琦一聽，心里挺高興，上一次月考她是二十六名，按照老師的話，努力還是有希望的。

班主任說：“同時，還要告訴大家，這個星期六、星期天模擬考?！?/p>

底下怨聲四起。

“好，如果沒什么事的話，下課。”

諾兒一臉自信地說這次模擬一定要把冉云打下去，不能再第二了。伊琦不說話，只是拼命做題。

模擬考很快就結(jié)束了，諾兒說自己被考(烤)得外焦里嫩了，伊琦說你還好，還能吃，不像我早就焦了，煳了。

名次出來了，伊琦是二十一名，有進步。老班報名次時，伊琦看到冉云向她翹了翹大拇指，笑了笑。

黑板上的倒計時越來越少，書包里的卷子越來越多，冉云說這是成反比的，隨即畫出一個反比例函數(shù)圖像，分析題目。

伊琦近來的認真連老師都激動不已，說她有前途。其實他們并不知道，是她賭氣的一句氣話和冉云的玩笑使她不得不認真的。

中考前的幾次模擬考伊琦一直在進步，而冉云、諾兒也穩(wěn)坐一、二名。

中考前一天早晨，諾兒對伊琦說：“你還欠我一條手鏈，考完一定替我編哦!”伊琦說那是當然。

下午，去看考場，一群學生騎車招搖過市，大聲說笑著，引得路人駐足。當?shù)搅四撬馗邥r，諾兒說三天后我們就是這兒的學生了。伊琦挺喜歡她說話的語氣，又覺得自己不一定考得上，嘆了口氣。

中考終于來臨了，第一門是語文。在走廊里等開門時，氣氛緊張極了。忽然，伊琦看到冉云在另一邊朝她招手，大叫“加油”。她心里頓時安靜下來，向冉云點點頭，笑了笑。

三天時間呼啦就過去了。伊琦自我感覺不錯。最后一門結(jié)束時，伊琦在校門口遇到了冉云，他說我們重高再見。

好不容易挨到分數(shù)出來，伊琦679，諾兒680，冉云708。伊琦挺高興，只比諾兒少一分，有史以來第一次。拿分數(shù)時，伊琦看到諾兒傷心的樣子，把自己的快樂咽下肚，去安慰她，把替她編好的手鏈在她面前晃啊晃的，直到諾兒破涕為笑。

冉云向她眨眨眼，伊琦沒理他，又開始編手鏈。是在深藍外加進了純白，編織藍白相間花紋的手鏈。

一星期后，伊琦被通知去領(lǐng)重高的錄取通知書，她穿著藍色的棉布裙子，高興地來到了學校。剛進教室，她一眼就看到了正在代老班發(fā)通知書的冉云，他穿著醒目的白色的T-shirt。

當她從他手里接過通知單時，兩人相視一笑。

伊琦手上深藍加純白的手鏈在陽光下異常的漂亮。

(肖芝摘自《少年文藝》2001年第1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