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 娘
諾爾曼·司密斯,這位加拿大溫哥華歷史系的博士生,在我去溫哥華大學訪問期間,硬是把他所能找到的溫大(U.B.C.)的可以講中文的教授和研究生都請來和我交流、座談。對只講英文的,他便作義務翻譯。在知識產權尊貴如黃金的北美社會,他如此做,在西中文化交流方面,完完全全地是種志士獻身行為,體現了他對追求的執(zhí)著,更凸現了文化在人生中的魅力。
當問及他為什么要學中文,為什么選定了東北淪陷期的女性文學時,他攤開雙手、聳了聳肩(這可是典型的西方肢體語言)靦腆一笑說:“我生長在加拿大的落基山腳下,藍色的山和她雪白的山頂,使我感到了異乎尋常的冷峻之美,我找到了和落基山相似的氣候區(qū),那便是你們的長白山,我喜歡白雪皚皚的大地。我是學歷史的,知道東北有過被壓迫的歷史。我親愛的媽媽給我養(yǎng)成了一種信念:‘母親是家庭的支柱。我就是想了解東北的中國母親們怎樣支撐并帶領家人渡過了那段悲慘的歲月,我找到了東北的女性文學?!?/p>
這可是個十足的浪漫情懷的決定,司密斯就這樣孜孜不倦地行走在他選定的課題之上。
他的一位導師,北美著名的亞洲歷史學家史愷悌(這是她的中文姓名,這是位真正的“老外”,在溫大講授中國明史),批評諾爾曼的漢字寫得不規(guī)范,諾爾曼仍是靦腆一笑,悄悄向我說:“漢字很美,可以從中覓到靈魂的深邃,我正在苦練書法?!?/p>
我回中國時,他來送我,手里拿著一本裝訂得十分考究的文集,我以為是他要送給我的禮物。他說:“這是溫大圖書館的館藏本,只能給你看看。”
那是1944年北京出版的《蟹》的原版本,枯黃的紙頁臨風欲碎。我一下子怔得緩不過神兒來,一旁的女兒柳青也驚了。完全沒有想到,在那美麗如畫的溫大校園里,竟還有本恍如隔世的《蟹》。考究的外包裝,包住的是歷史的一瞬,這不是對《蟹》的作者我,而是在呵護歷史。
諾爾曼把他趕寫的一篇短文交給我,又是靦腆的一笑說:“希望能在中國刊出,雖然很幼稚,但希望與中國讀者見面?!?/p>
我找到了《博覽群書》雜志社的主編,希望滿足諾爾曼誠摯的愿望,他在讀《博覽群書》,踏踏實實地博覽著中國的群書,以西方人的執(zhí)著送來了跨洋的情誼,我由衷為他歡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