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遇

青春，我們勇敢在路上

編者按：

青春是一場奇妙的旅行，沿途風(fēng)景美妙，前方卻總是迷茫。我們擁有的是年輕的身體、如花的笑靨、大把的時間和對這個世界好奇的雙眼?；蛟S會有奇遇，也會有懵懂的愛情，甚至對未來的迷惑也帶有一絲引以為傲的資本——因為我們擁有這世界上最寶貴的東西??！留學(xué)的經(jīng)歷，一個人在陌生環(huán)境生活的日子，或許艱難，但總是一份磨礪。它給我們更加成熟與堅定的眼神，給我們行走的青春之路勇敢的雙足。青春是上天給每個生命最珍貴的禮物，回首望去，不論歡樂還是荊棘，不論滿足或是遺憾，這筆曼妙的財富是多么的彌足珍貴，以至于可以在垂垂老矣的時候，還能用喜悅的語氣和眼神來回憶這場奇妙的旅行。

生命中有沒有出現(xiàn)過某個瞬間，讓你真心相信你是被上帝呵護的孩子？

我經(jīng)歷過這類的奇遇，當(dāng)時的感覺，我想我一輩子不會忘記。

想想也好幾年了，在德國的時候，初春三月。那天，交流項目德方負(fù)責(zé)人剛剛離開我的接待家庭。他們用認(rèn)真負(fù)責(zé)的眼光檢視我的情況，質(zhì)疑我和接待父母的關(guān)系，詢問我是否更愿意zurueckgehen（回去）。他們充滿善意，擔(dān)心我的身體，擔(dān)心我的心理狀況，擔(dān)心飲食的不適和無人交流的孤單會毀掉一個本該快樂無憂的16歲女孩兒。他們滿懷關(guān)心卻無計可施，實際情況不允許他們像之前有過的案例一樣另找個同齡人住在這個家庭里，陪我聊天，和我做伴。他們不知道我的憂郁傾向和飲食紊亂會不會被戰(zhàn)勝——我也不知道。

那是我在一帆風(fēng)順的十幾年生活中第一次意識到自己的惡劣和嬌氣。我在努力，但是我依然抑制不住每個夜晚蒸騰起痛楚而清醒的思念，也抑制不住對他們所習(xí)慣的日常飲食的厭惡。我覺得自己很差，很矯情，很無力，很討厭，覺得自己的這些問題在傷害好多善良的人，覺得自己真混。我痛恨著自己，把這種挫折感吞咽下去不讓任何人看到，無能為力，茫然不知所措的同時又決不甘心中途放棄。

那些天同樣看得出Ilsa的愧疚和焦慮。她聽從觀察員的指示，很努力地改變自己的不善言談，嘗試每天給我講述一些她身邊的瑣碎，還翻出烹飪書，開始變著花樣給我煮一些復(fù)雜的精致菜肴。然而我們還是兩個寂寞的人，一個寂寞的女孩，和一個寂寞的老太太。在我點著床頭燈，不停寫日記直到4點的那些凌晨，聽到她整潔的大廚房里傳出隱約的嘆息；在我偷偷溜到房前花園里看星星的夜里，還看到二樓閃著蠟燭悠忽的焰苗，她靠在玻璃窗邊靜靜吸煙，細(xì)小的橘色火點，一眨一眨。

對，那時候不止我一個失眠，也不只我一個在想：趁著事態(tài)還可以收拾，放棄這段驚奇混合艱難的異鄉(xiāng)之旅，回到我熟悉的、溫暖熱鬧的、被各種花花綠綠的物品填充得滿滿當(dāng)當(dāng)小屋，大概是更好的選擇。然而那天，項目負(fù)責(zé)人對我們的努力是否能取得積極效果表示懷疑，甚至認(rèn)真提出回家的建議，在我看來依然像一種不信任和侮辱，反而把我推到危機爆發(fā)的邊緣。我覺得全是自己的錯，我的不夠成熟和不夠健康。我害怕自己真的最終會被遣返，害怕面對那樣的失敗。

正是那個微寒的下午，我獨自帶著那條健碩的純種大黑狗Jaco出去散步。Ilsa本該一起來，每天在村莊后面森林里遛狗的半小時，是我們固定的短暫交流時間。但那天她說她累了，干澀地笑著問我是不是已經(jīng)熟悉森林小路。我有點意外，但迅速回答，我不怕迷路，Jaco會帶我回來的。我心里很明白，這個時候，剛被診斷為“不適共處”的我倆，都不愿面對尷尬的共處。

我牽著Jaco走上微陡的山坡，Jaco慣常精力充沛，開心地向前沖，說是它領(lǐng)著我似乎更合適。我聽到鳥兒的歌聲，聽到Jaco稍帶疲意的喘息，鞋子在嫩綠的青草間偶爾打滑。我邊走邊回想自己最近的窘?jīng)r，回想幾分鐘前和負(fù)責(zé)人的談話，心里充滿自責(zé)和懊惱，包裹一絲沒來頭的委屈，仿佛自憐自哀。不知不覺眼淚又溢出來了。我牽著愣頭愣腦的大黑狗從森林里快步走過，灑著無聲的淚，心里壓著沉甸甸的煩悶和畏懼。我用力壓抑著放聲痛哭一場的欲望，想著自己的軟弱可悲。

我就是在如此的時刻看到那道彩虹的。

拐過路口就是山頂，附近幾公里最高的地方。邁過那彎頗為突然的弧度，兩步路，綠蔭戛然而止，一瞬間……我以為自己掉進了一個夢境。

透過模糊的視線，一座巨大的彩虹赫然屹立在田野上，似乎很遠(yuǎn)又似乎伸手可觸。描述不出它有多大，也許幾十千米吧，頂端比我立足的山峰還高；細(xì)膩的分層劃出赤橙黃綠青藍(lán)紫，隱隱輻散出柔滑的光芒。那樣完滿而明艷的顏色，炫耀著一種近乎不真實的絕美。天空提供了蔚藍(lán)色背景，我能夠輕易地找到這道彩虹的兩端：它跨越遠(yuǎn)處那道車輛穿梭的灰色公路，跨越幾大片陽光下金黃耀眼的油菜花，這座巨大多彩的虹，像一拱通往天堂的橋。

我從沒見過這樣壯觀的奇跡（那天之后，也再沒有見過）。

身后的整片森林突然安靜了，Jaco也突然安靜了，蹲坐在我腳邊，我們站在山頂小小的空地上，時間凝固。這幅美景第一時間帶來的驚悸尚未散盡，我心口嗵嗵直跳，忘記了哭泣，忘記了呼吸，似乎也忘記了所有煩憂，我在一瞬間忘記了一切。眼前只剩一道巨大的、完美的虹，只剩它溫暖的迷幻光澤和奇異的半透明曲線，只剩一種無法用語言表述的美和震撼。

不知道它是什么時候消失的，也不知道我們是什么時候回去的。但是，我相信，確實有某個力量在我最最憂郁、脆弱得不堪一擊的傍晚，送給我一份永遠(yuǎn)不會忘記禮物。

后來的事情進展順利得出乎意料。我微笑著回到那棟別墅，幾天后被安排看了次心理咨詢師，面對他愉快自信地侃侃而談，得到“不必?fù)?dān)心，一切正?！钡脑u語；我開始去社區(qū)幼兒園做義工，每天給小娃娃們講故事，結(jié)交了一個特別真誠可愛的女友，跟著她到她那間溫暖熱鬧、被各種物品填得滿滿的小屋做客；幾個月后，結(jié)束我的全部冒險，帶著留戀離開了那個美麗的國家。

這就是我想講述的奇遇。一個曾給了我力量，給了我信念，我生命中永遠(yuǎn)忘不掉的神奇的瞬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