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在乎你說不說“愛”

煒婷

我和我先生是經(jīng)人介紹認識的,當時只覺得兩人條件般配,就毫不猶豫地走到了一塊兒。之所以毫不猶豫,僅出于基本的信賴,并非一見鐘情,所謂談戀愛是走過場,直奔結婚主題才是真正目的。以至于,我還沒來得及聽他說一句“我愛你”,就稀里糊涂把自己嫁掉了,真是后悔莫及!

后悔歸后悔,兩口子剛開始過日子時,那種新鮮感覺和形而下的實踐自不必說。可惜的是,一向自詡擅長邏輯思維的先生,即使在蜜月里也沒能抽象出愛情及形式上的浪漫來。幸好我生肖屬牛,天生是個比較講究實際的女人,與屬蛇的先生正好一對“牛鬼蛇神”,一丘之貉。風鈴、玫瑰、鉆戒之類的玩藝暫時沒有,于我倆確實妨礙不大。話雖如此說,其實也無奈。因為,就算我再實際再理性,但終究也是個俗俗的小女人呀。女人自己愛自己顯然不夠,得聽聽身邊的男人怎么說。所以每每被自己的可愛言行陶醉之余,總免不了逼問先生一句:“你愛我嗎?”只見他重重地點點地頭,“嗯”一聲算是回答?！安恍?要完整地說出來,誰愛誰?”“我,愛,你。”“像個木偶念臺詞,別扭、做作,不行,重來!嗓音要深沉、沙啞,帶點含混的鼻音,要激動得連呼吸都粗重起來,懂嗎?”我像個導演,語重心長地教導先生。半晌,他終于甕聲甕氣又吐出“我愛你”三個字,字字帶著顫音,那恐怖的語調和“我殺你”差不多。我忍住笑,立即擺出嬌柔羞澀狀:“哦,達令,我也愛你?！闭f著正準備撲將過去,幸福地倒在他懷里。不料先生卻不識時務地扶住了我:“喂,站直嘍,別趴下!”得,到此為止吧,一出本會很精彩的愛情室內劇,只好狼狽收場。

攤上這么位不懂情調、不會浪漫做秀的先生,真讓人不甘心哪!于是,我下定決心,無論如何要找個機會把先生深埋于心底的浪漫細胞(如果有的話)挖掘出來,匯聚起來,來個浪漫總動員,就不信冒不出浪漫的火花。機會很好找,就定在我生日那天。早在一個月前,我就有意無意地開始提醒先生:“啊!日子過得真快,下個月我就滿××周歲啦!”“啊!這個季節(jié)的玫瑰花開得多鮮艷,過了那么多個缺少玫瑰的生日,也不知今年能不能有個驚喜哪?”“啊!我從少女懷春時,就開始夢想著有位英俊的白馬王子手捧玫瑰翩然而至……”令人遺憾的是,我一路“啊”得口干舌燥,先生卻只是照例“嗯”幾聲就沒了下文。我并不氣餒,此后,每天一早起床,頭件事就是自制土歷卡懸于床頭,上書“太太生日快樂,倒計時××天”,先生看后煞有介事地搖搖頭說:“沒有萬年歷詳細?！?/p>

再過兩天就是我的生日了。偏偏這時單位派先生去了離家?guī)装俟镞h的上饒開會。直到我生日那天,他們還沒散會。先生一大早打來電話,遺憾地告訴我,本想這次為你的生日隆重慶祝一番,可惜缺了天時地利……”不等他說完,我就惡狠狠地擱下電話,然后氣急敗壞地一個人猛啃奶油蛋糕。傍晚,突然響起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開門一看,竟是手提玫瑰花籃的先生,按捺住一陣驚喜,我故作平淡的問:“怎么就回來了?”這下,他話匣子打開了:“還不是為了給你送生日玫瑰,好做你的白馬王子!我可是請了假專程趕回來的。天真熱,火車里人特多,站了一路,累得夠嗆,明早還得回上饒繼續(xù)革命工作呢!”我仔細打量著他,只見他滿頭大汗,領帶歪歪地掛在脖子上,雪白的襯衫上到處可見一道道的黑手印兒。有沒有搞錯?這就是我夢寐以求的手捧玫瑰的白馬王子?糟了,領潔凈前幾天剛好用完也沒來得及買,這么臟的白襯衫隔了夜再洗會發(fā)黃的!我驀地感覺,此時,自己需要一瓶領潔凈,好像更甚于這勞什子玫瑰花。唉,我的浪漫總動員最后竟以領潔凈戰(zhàn)勝玫瑰花而告終。

婚后一天天的日子如肥皂水般一遍又一遍沖洗著我日漸稀薄的浪漫情懷,正當自己越來越?jīng)]信心和心情營造浪漫的時候,不期而至的浪漫之花,卻從我家的油鍋里炸了出來——那是一個深夜,我和先生毫無睡意地守在電視機旁閑聊,這時,熒屏上正播出一個名曰“天天好味道”的學烹飪節(jié)目。節(jié)目主持人詳而又詳?shù)亟榻B著如何做“拔絲蘋果”?？粗娨暲镒龊玫陌谓z蘋果上的糖絲竟能牽出3米多長,我和先生頓時興奮起來,有意思!我們也試試?OK!時鐘此時早已敲過了12下,看看窗外一片漆黑,我突然對自家廚房里的燈火通明以及即將裊裊升起的油煙感到一種別樣的溫暖和親切。先生利索地點著煤氣爐,倒油入鍋,我則手忙腳亂地打下手,漸漸地我們配合默契起來。油熱加糖,邊炸邊攪,再倒入削好的蘋果,炸至嫩黃,立即熄火起鍋,不一會兒一盤像模像樣的拔絲蘋果端上了桌,雖然火候過了點,可糖絲卻也牽了不止一米長呢!我倆快樂極了,不停地把金黃油亮的糖絲扯來扯去,繞出盡可能多的圈圈和各種圖案,直到拔絲蘋果完全冷卻,小堆小堆地糖漿冷卻之后就像一朵朵盛開的臘梅花兒。我倆就這么邊吃邊玩,孩子氣十足地讓糖絲粘個滿嘴滿臉。哦,拔絲蘋果特有的香甜味道,不經(jīng)意間讓我和先生頓悟,其實夫妻二人在日?，嵤轮心芘浜系盟榻蝗?共同體驗平淡日子里的酸甜苦辣又何嘗不是一種更深層意義的浪漫呢!

如果說浪漫的愛情是珍珠,那么生活的每一個細節(jié)則是串起所有珍珠的絲線。若是刻意拋開實打實的生活內容去追尋一粒粒散亂的珠子,反而會令兩個人的世界充滿疲憊和虛無縹緲。其實天下還有什么比兩個人一起慢慢變老,一起走過每個風雨兼程的日子更浪漫的呢?我早已不在乎先生說不說“我愛你”三個字,彼此都心知肚明,又何必肉麻兮兮的說廢話!M

(責編 丁 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