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 蘭
約會時間是9點半,我9點過一刻就來到新聞公司那幢氣宇軒昂的紅磚樓房外面。望著在大樓里進進出出的西裝革履的白領,不免有些心馳神往:“我能通過今天的面談,成為這大樓里的一員嗎?”
“大陸背景的華人要在悉尼謀得一份像樣的白領工作,真比登天還難!”初到澳洲,我便時常聽到借宿的那家旅館的上海籍老板如此感嘆。當時,我似信非信:“憑著自己曾在英國和荷蘭留學、在美國短期工作以及是3個國際動物保護組織的成員的資歷,還怕找不到一碗飯吃?”然而,當我馬不停蹄地在招聘廣告和招聘單位之間穿梭往返數(shù)月卻未能如愿時,始信上海籍老板的“登天”之說——雇主只是一句“缺乏澳洲經(jīng)驗”,就足以拒人于千里之外……
痛定思痛,我決定從零開始,以27歲的“高學齡”重新進入學校學習:一來可以暫時解決“飯碗”的問題;二來可以從中獲得“澳洲經(jīng)驗”;三來也可以充實提高自己。
于是,我先到TAFE(經(jīng)濟技術學院)全日制學習“人力資源管理”,然后又利用晚上的時間到悉尼理工大學攻讀工商管理碩士(MBA)。我雖然白天黑夜連軸轉,忙得一塌糊涂,但是心中始終亮著一盞希望的燈:“參加學習實際上也是在積蓄力量,等待機會,一旦時機成熟,定當主動出擊!”
一年后。我以第一名的優(yōu)異成績從TAFE畢業(yè)。盡管MBA的學業(yè)尚未完成(還有一學年),但我還是充滿自信地開始了求職:一周4個晚上的MBA學習定然不會影響白天的工作。根據(jù)TAFE老師的建議和自己這一年來的經(jīng)驗,我決定將職務的謀求定位在中層管理的位置上。于是,我便到社區(qū)圖書館去查找澳洲500家大型企業(yè)的名錄,從中挑選出50個作為自己的“主攻對象”,并陸續(xù)發(fā)出自薦信和求職傳真。雖然有思想準備,但當婉拒求職的信件紛至沓來之時,我還是不免有些沮喪:“這個‘天就如此難登嗎?”
說來也是應了“山重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老話,那日下午,正當我在家中閑坐、百無聊賴地等待“是”與“不是”的求職回音時,突然接到新聞公司總裁默多克(Rupert Murdoch)的秘書從美國洛杉磯打來的電話:“默多克先生已經(jīng)收到你的傳真,約你某月某日上午10時到新聞公司的總部(設在悉尼的City)面談?!币种撇蛔刃牡南矏?,我一擱下電話便雀躍起來。默多克是當今世界頭號傳媒大王,位居十大富翁之列;新聞公司旗下的700多個公司分布于世界50多個國家。其中最出名的莫過于美國的20世紀福克斯電影公司(風靡全球的《泰坦尼克號》就是其杰作)、英國的《泰晤士報》、天空電視網(wǎng),香港的衛(wèi)星電視(以后還陸續(xù)買下美國的湖人隊和英國的曼徹斯特聯(lián)隊等著名球隊)……“據(jù)說在澳洲,見默多克比見總理霍華德還難,他能與我這樣沒有任何背景的華裔青年親自面談嗎?該不會派一個人事主管就把我給打發(fā)了!”
其時,離面談尚有一個月時間?!安淮驘o準備之仗”,我馬不停蹄地到附近幾個社區(qū)圖書館查閱、收集新聞公司的資料,以便面談胸有成竹;同時,我又根據(jù)該公司的具體情況,分析自己的優(yōu)點和缺點,以便面談?chuàng)P長避短;為給對方留下一個好印象,我甚至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進行“面談”演習,大到談話的內容、見面的禮節(jié),小到說話的語氣、走路的姿勢……“‘養(yǎng)兵千日,用兵一時。今天極有可能是我一生的轉折點,無論如何也要打好這背水一仗!”給自己打了一番“氣”后,9點半,我準時跨進了眼前這幢控制著西方許多著名公司的紅磚大樓。在門衛(wèi)和公關秘書的指點下,我來到寬敞明亮的接待室,一邊觀賞室內用十幾種文字書寫的“新聞”二字,一邊耐心等待。10點剛過,便聽得一個彬彬有禮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李先生,對不起,讓你久等了!”抬頭一看,一位頭發(fā)花白,身材高大,精神矍鑠的老人向自己快步走來,由于經(jīng)常在電視、報刊雜志上看到那張寫滿滄桑的臉,故而我?guī)缀鯖]有陌生感,竟像見到老熟人似地迎了上去:“默多克先生,您好!”
剛剛落座,在門口又走進來一位英俊瀟灑、儒雅溫文的年輕人。只是一眼,我便認出這是上鏡率并不亞于其父親的詹姆士·默多克(即默多克的小兒子)。那一刻就像按動電子計算機的鍵盤,我腦里隨即跳出詹姆士的“檔案”:25歲。哈佛大學畢業(yè)生,澳大利亞新聞公司總裁,去年曾與澳總理霍華德一同訪問中國,被英、美、澳等國的年輕女子評選為“最希望的未來丈夫”之……·從交談中得知,是詹姆士在我自己的那封求職信上附了一段推薦語,然后用傳真?zhèn)鹘o了遠在大洋彼岸的父親。
面談剛剛開了一個頭,老默便被秘書叫去接重要電話,留下我和小默繼續(xù)剛才的話題。準確地說,這不是正規(guī)的求職面談,如果讓他的“人力資源管理”學科的老師來打分,小默肯定不及格——因為我們就像是兩個年齡相仿的同學在討論國際經(jīng)濟(特別是亞洲金融危機)以及世界新聞媒介的發(fā)展方向……
大約談了10分鐘,老默也回到接待室,并興致勃勃地參加我們兩個年輕人的討論。上白天文,下至地理,老默似乎無所不知、無所不曉,不像是個商人倒像是個學識淵博的教授在課堂上侃侃而談。說到亞洲的情況,老默不無擔心:“中國如果在這場金融風暴中頂不住,我公司欲打入這個潛在市場的愿望就將成為泡影!”好不容易才尋得這么個插話機會,我自然不肯放過,于是便從“中國的人民幣不可能貶值”談起,將自己對開辟亞洲市場的一些設想和見解娓娓道出,聽得老默連連點頭。
我與默多克先生天南海北地談了將近一個小時,卻始終沒有接觸到“求職”的主題。當老默問起我的學習情況時,我便趁機說明:“我的TAFE的學業(yè)已經(jīng)結束,現(xiàn)在晚上攻讀MBA,白天可以工作……”老默聽后如夢方醒:“原來你想要一份全日制的工作!”沉吟了片刻,老默便試探著問道:“李先生,你想在悉尼、倫敦、紐約或是香港工作?”
中國人素來謙虛,我雖然在西方生活日久,但也不免有些謙謙君子的風范:“你公司需要我在哪里工作,我就在哪里工作。”
老默面露微笑,便用商量的口氣說道:“這樣吧,你還在學習,又沒有經(jīng)濟管理經(jīng)驗,不可能馬上就去當經(jīng)理,先干市場分析吧。給我們3個月的時間,互相考查,你也熟悉一下新聞行業(yè)?!苯又址愿佬∧溃骸安蝗缦茸尷钕壬诳偛渴煜ひ幌?,再到??怂闺娨暎群炚胶贤蟮较愀坌l(wèi)視負責管理,最后可能的話就到中國。”
就這樣,我跨進了那幢夢寐以求的紅磚大樓,成了新聞公司總部的第一名華裔工作人員。
(鄭莉摘自《現(xiàn)代交際》1999年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