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

鮑爾吉·原　野

桑園是孩子們踉踉蹌蹌學(xué)步的地方。他們?cè)谘濐^后面露出胖得生出小坑的屁股，手里采摘花草，舉在頭頂前行。

我感到小孩和貓狗的相像處在于：眼睛只盯著地面，偶爾看一看天空，并不瞅人。而大人走在街上只看人，男人看女人尤其是年輕的女人，所有的人都盯著車——怕撞著。

在城市，人的眼睛是冷漠的。如果你是窮人，就沒人看你，不值得看。實(shí)際他們已看了，匆匆一瞥，否則怎么知道你是窮人?窮而又老的人就更沒人看。城里人把眼睛留著，看華衣美服、名車、首飾和豪宅。

小孩子不看人的原因，是他的心存乎天地之間，尤其是地上。兩葉招展，一蟲爬過，都令他心儀無限。而鳥兒起落，則已驚天動(dòng)地。我兒時(shí)有這樣的記憶：在樹林和草地上走，總認(rèn)為可以僥幸撿到珍寶。桑園的孩子也如此，眼睛滴溜溜于草木之間，腳下因此踉蹌。小貓小狗也是這樣，凝神于風(fēng)吹草動(dòng)。如果貓狗把目光放在你身上，反而令人不安。

把目光放在哪里。表達(dá)了人生的階段與價(jià)值。孩子在自然界，成年人在物品或異性上，而老人把目光停留在人本身。他們的生命之旅旋即結(jié)束，而別人卻仍然前行，這使老年人困惑痛苦。在自然、異性和物質(zhì)財(cái)富的選擇中，他們覺得僅僅活著便非常好了。

(韓韶青摘自1999年6月21日《北京日?qǐng)?bà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