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煒婷
為人妻母之后,尤愛逛街,美其名曰:了解市場新動向。把一家子人的錢全裝進本主婦荷包里,感覺特好。起初頗隨心所欲,逛則必有收獲。久而久之,當然入不敷出,財政赤字頻頻。撓頭之際,再三反省,決心戒除每逛必買之陋習,一定要貨比三家,價不廉物不美則逛不休矣。
一個初秋下雨的日子,我獨自去本市最有名的時裝街閑逛。街上冷冷清清,滿目里風也蕭蕭,雨也蕭蕭,落葉片片飄。特別挑了個雨天出來逛街購物,實在好處多多。購物時的討價還價就好比兵家之爭,也講究個計謀、兵法、天時、地利什么的——街上人越少,則爭購者亦少,商家難以哄抬物價,盡可與之軟磨硬泡,把價錢一降再降。一路走來,望著隔三間五店家掛出的“出租轉(zhuǎn)讓”、“店面裝修”、“合同到期”、“清倉回資”等等示意削價的招牌,我不由“幸災樂禍”地開心笑起來。這些店里還真有不少平日里貴得嚇人的緊俏商品,如今卻不得不大打折扣呢!只要你有時間有氣力去挑去淘,就一定收獲很大。
正猶豫著該從左邊還是右邊逛,驀然回首,我發(fā)現(xiàn)斜對面一家名曰“伊人”的時裝店的玻璃櫥窗里筆挺地掛著一套煙灰色春秋裝。上衣是中長襟后開衩,斜邊單排扣,配上同色翻邊窄腿褲,端莊帥氣,高檔時尚,很適合出席各種正式場合穿著。盛夏過后,我一直在尋覓這樣一套職業(yè)裝,今日偶遇,也算有緣,不妨進店瞧個仔細。且慢,購物心急不得,店老板個個善于察言觀色,你越著急買,他越俏價賣,再想還價可就難羅!想到這兒,我趕緊重新調(diào)整心態(tài)和步態(tài),不緊不慢踱進了店門,臉上寫滿著挑剔和不屑。這時,千萬不可單刀直入、開門見山問價錢,應(yīng)該先顧左右而言他——隨便拎起一件白色T恤問道:“可有粉色加大號的這種T恤賣?(醉翁之意不在酒,故意挑此店沒有的貨問問,為的是敗敗店老板的氣焰,以免他接下來漫天要價。)店老板果真氣短了片刻,隨即又靈活地轉(zhuǎn)移了話題:“您穿粉紅色一定顯胖,不如再看看別的款式,若有喜歡的隨便試試?”既聞此言,我索性拽起一件又一件并不打算買的衣服試穿個痛快,令老板應(yīng)接不暇。眼見言歸正傳的火候已到,卻要裝作順便問問的樣子:“這套煙灰色秋裝樣式還行,就是顏色太深了些,最低開什么價呢?”見我并不認真想買,他也就漫不經(jīng)心作答:“這是臺灣名牌,全毛面料,便宜賣給你2000元。”我倒吸一口冷氣:“這么貴!”“您去百貨大樓看看,一模一樣的貨,定價2700塊呢。我這兒只剩這最后一套了,想買就先試試,價錢可以慢慢談嘛?!崩习逭f著領(lǐng)我走到試衣間,我把衣服換好,前看后看轉(zhuǎn)圈看,不錯,從樣式到做工到面料確屬精品。心里滿意可不能寫在臉上,為了壓價,還得皺起眉頭雞蛋里挑挑骨頭——“這兒不太平整”、“那兒有幾個線頭”、“拉鏈不太順溜”、“下擺緊了點兒,不舒貼……”老板急了,圍著我和這身衣服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先后有幾批顧客進門,他也愛理不理,眼里好像只有我這么一位上帝。我心里先是舒坦了一陣兒,馬上又想大概因為此店就這套衣服最貴,利潤當然也最豐,他肯定是攢足了勁想狠宰我一刀?不可沖動,步步為營吧。我說:“老板,您這衣服很一般,不值2000元,再重開個低價?!崩习逭f:“行行,您若確實喜歡,就拿1818塊錢吧?!l(fā)要發(fā)多好聽,我也圖個吉利……”我懶得聽他嘮叨,牢記“等店家報出所謂的最最最低價之后,還要再砍半去零頭”的還價法則,心里默算一番之后說:“800塊錢賣不賣?也是‘發(fā),不誤您發(fā)財?!崩习迓犃诉@話,立馬奪寶似的把衣服拿走重新掛好,高叫:“不賣!”堅決的口吻讓我不免心虛起來,是不是殺價太狠了點兒?咬咬牙,不狠不行,總比挨宰強。不賣拉倒,正好省錢。我拔腿出了店門,一直走了近二十米,卻見老板直追急喊:“小姐,別走呀,您!咱們再談?wù)?,您別金口玉言,說一不二呀!”因為確實看中了那套衣服,我也就順勢隨他又回到店內(nèi),氣定神閑地坐下:“同意800元賣我啦?”“再加點兒吧,這衣服進價都要1200元哪……”我當然明白他不可能真的進價是1200元,可我這人總是心太軟,不好意思硬到底,就改口道:“算了,我也退一步,1000塊湊個整,再貴就買不起啦,一個月伙食費全搭進去也不夠哇!”老板說:“那是,那是,現(xiàn)在經(jīng)濟不景氣,我這套衣服擺這兒時間也不短了,穿得好看又出得起價錢的人真不多呢。小姐是個爽快人,我也痛快點兒,1000塊,我賣啦!”望著老板喜形于色,眉眼里掩飾不住的得意之態(tài),我不由心里一咯噔,糟,要挨宰啦!所幸,只要錢沒掏出去,主動權(quán)就在我這兒,反悔還來得及。不妨用緩兵之計,我掏出錢包,故作清點鈔票狀:“老板,不好意思,我沒帶夠錢,才800塊……要不,下回取了錢再來?”說罷轉(zhuǎn)身出門。不料剛跨門檻,追兵即到,老板疾呼:“算了算了,少點兒就少點兒吧,陪您泡了一個上午蘑菇,我真不甘心哪,拿去吧!”“不甘心”一說,可能不假,我卻再也不敢回頭了,裝作沒聽見,快馬加鞭趕緊逃。
之后幾日,每每打開自家衣櫥,總覺里面缺了點兒什么,心里還是舍不下那套一見鐘情的秋裝。女人對衣的占有欲之強,由此可見一斑。終于按捺不住,決定抽空再去趟百貨大樓,為的是看看那兒到底有無同樣貨色,到底賣價幾何。如我所料,店老板所言不實,人家明明標價1700元,他卻偏說2700元,真是兵不厭詐!如此蹉跎再三,不覺又過月余,天氣越發(fā)涼了下來。我再逛此街,又過此店,卻見店門口掛了一張上書“合同到期,最后三天吐血價”的鮮紅字幅。那套我心儀已久的衣服盡失往日威風,正瑟瑟地縮在墻角。我忍不住“二進宮”去,見其標價竟成了880元。守店者仍是上次的那個人,不過他早已忘記我還是原來的我。如法炮制,我又使出看家的還價絕招,終以520元成交。穿上了自以為價廉物美的新衣,我的欣喜之情自不必多表,但令人納悶的是,即使還到如此低價,店老板也并不因所謂虧本而愁苦,仍是一派小人得意樣兒。到頭來,我還真搞不清楚,這場還價大戰(zhàn)中到底誰是真正贏家?M(責編亦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