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兵連指導(dǎo)員說:“不想當將軍的士兵不是好士兵?!碑敃r,我就想,要想當個好兵,首先要樹立當將軍的遠大理想。
然而剛到老連隊,我的理想便被班長擊碎了。班長是山東臨沂人,體格強健彪悍,像個西班牙斗牛士。連長把我置于班長麾下時,我看到班長的臉上蕩滿了失望之色。班長瞪圓大眼,把又矮又瘦的我研究了好半天,才甕聲甕氣地問:“就你這三等殘廢,混進部隊湊啥熱鬧?”我“啪”地立正:“報告班首長,我是做著將軍夢來的?!卑嚅L一聽,大嘴差一點撇到后腦勺:“少跟俺牛哄哄的,你這小胳膊小腿當個好兵都沒戲,怎能當將軍?別以為想當將軍的兵才是好兵。俺從來就沒那想法,可你全連打聽一遍,有誰不承認俺是好兵?”說這話時,班長一臉自豪。接著,班長糾正了我對他的稱呼:“記住,班長就是班長,不能叫班首長,這都不懂,還當哪門子將軍!”
班長確實是好兵,他不僅自身素質(zhì)過硬,而且?guī)ьI(lǐng)全班榮立過兩次集體三等功。不過,班長也有個十分明顯的缺點——凡事愛較真。為了干好工作,他經(jīng)常給連首長提些意見或建議。久了,連首長便對他多少有些看法。班長心中清楚,但不在乎。
那年秋收時節(jié),當了四年兵的班長首次探家了,連長批給他一個月假。經(jīng)過長途跋涉,班長回到了貧瘠的故鄉(xiāng)。走進破落的家門,班長登時傻了眼。他年近半百的母親患了肝癌,躺在床上水米難進。望著失神落魄的他,父親囁嚅著說:“你娘怕影響你在部隊上進步,不讓我對你講?!奔倨谥?,班長精心侍侯母親,渴望母親能夠好轉(zhuǎn)??墒菦]有出現(xiàn)奇跡,班長休假期滿那天,母親去世了。
班長回來時,已超了五天假。他把母親病故一事告訴了連長。聽著連長的寬慰,班長半晌無語。最后,班長說:“不管什么理由,俺已超假了,請連長按規(guī)定處理俺吧!”連長想再和班長商討一下,可他已走出了連部。
這天的軍人大會上,連長宣布給班長行政警告處分一次。挨了處分,班長的各項工作干得依舊出色,但他的臉上再也看不到昔日斗牛士的英武。
瑟瑟的寒風(fēng)拂落了大自然的綠色,也把一封枯葉般的家信拂到了班長床頭。班長的父親因勞累過度,也病倒了。給母親治病已傾家蕩產(chǎn),給父親治病再到哪弄錢呢?班長一籌莫展。幸虧指導(dǎo)員知道了這事,馬上組織全連捐款,為班長捐了1000元錢。
星期天,我和班長來到郵局把錢匯走了?;剡B隊的路上,我反復(fù)哼唱《好人一生平安》,給班長寬心。突然,班長猛地剎住了自行車。我回頭一看,見他正從路邊的草叢中撿起一個手提包。我趕快湊上前去,開包一看,是一大摞百元鈔票和單據(jù),我不假思索地抓起了錢,一數(shù),興奮地叫了起來:“整整8000元!班長,大伯治病正缺錢,這下好了。走,咱們再回去,把這些錢也給大伯匯去吧!”當時,馬路上前無行人后無來者。拿定主意,我騎上自行車便想走。班長卻把我一把拽了下來,未及反應(yīng)過來,我已被班長一腳踹進了馬路溝內(nèi)。我抬頭一看,見他兩眼圓睜,兇神般怒視著我:“混蛋,再想入非非,胡說八道,俺踹死你!”
從溝底上來,我老老實實地承認了錯誤。之后,我和班長坐在馬路邊,耐心等起了失主。從正午時分一直等到夜幕降臨,我們終于等來了失主。面對失主的連聲致謝,班長一擺手,指了指我,對失主說:“別謝俺,他叫蔣洪林,是他撿的。”我正欲辯解,班長卻說:“別啰嗦了,回吧!”
事隔三天,一封感謝信寄到了我們連。連隊當即召開支委會,決定嘉獎我。得知此事,我忙找到連長,講清錢是班長撿的,應(yīng)獎勵班長。瞅著我的著急樣兒,連長樂了:“那天晚上,你班長已向我匯報了,錢是你撿的。好了,回去等著接受獎勵吧!”
半個月后,班長退伍了。班長一走,撿錢的事就更說不清了。也許是因為拾金不昧一事,我順利地接替了班長職務(wù),并被推舉為全連學(xué)習(xí)的榜樣。
九年時間匆匆而過。前段時間,我給班長寫了封信,講了撿錢一事。沒多久,班長來信了,信中說他已當了村長,對于撿錢一事,班長說:“我是愛較真??墒菗戾X那事確實是咱倆一塊撿的,我那時要退了,榮譽對你更重要。大哥只是想通過這件事讓你記住:人就是再窮,也不要窮到?jīng)]了志氣啊!”
(陳贊發(fā)、楊克青摘自《遼寧青年》1998年1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