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亞麗
越過一座小橋,就是當(dāng)年梅工作的那家郵局了。那時候梅坐在高高的綠色柜臺后面,神色矜持。那時梅喜著紅裝,在小鎮(zhèn)年代久遠因而顯得特別晦暗的老郵局里,梅是極鮮亮的一點。
每次我吻梅的時候,小巧玲瓏的梅都要費力地踮著腳,梅不肯用手抱我,她說她要保持女孩的自矜,“我不能顯得太主動”,梅睜著眼睛很認真地告訴我。我說可是這樣很累,梅笑了,愛情本來就是累人的嘛,梅說。
我第一次看見梅是到郵局去取稿酬匯款。梅捏著我的身份證翻來覆去地看了半天,問我這上面怎么不是“黑妹”?我說“黑妹”是我的筆名。梅說她明白了,“可是稿費不能給你,要單位出具證明,證明你確是‘黑妹”。我不耐煩了,敲著柜臺瞪著梅:“你累不累?”梅長發(fā)一甩,杏眼圓睜:“不累!”
以后再取款當(dāng)然不必再開什么證明,甚至連身份證也不用看,只是每次取款的時間都特別長。隔著高高的柜臺,我不知道梅在忙些什么,也不敢多問。在小小的郵局里再也看不出什么新花樣,我就看梅的后腦勺,我說唉梅你有三個腦旋呀,三個腦旋的人聰明絕頂智力超常前途光明燦爛輝煌無比。梅很高興別人拍她馬屁,一高興就把匯款遞了出來?!爸皇情L大后常嫁不出去”,丟下這句話我扭頭就逃,一路上想著梅憤怒的樣子樂不可支。
那時我正多方活動,試圖調(diào)到省城一家報社,來回寄信取信使我得以頻繁地進出那家郵局。這讓梅形成一種錯覺,梅得意洋洋地靜坐柜臺后,大有一副姜太公垂釣的味道。
我不是一個意志堅定的人。一個花香襲人的午后,我終于伸手一使勁把梅從柜臺后面抱出來。幾乎與此同時我就后悔了:既已準(zhǔn)備調(diào)走又何必如此呢?實在來說,我不是不負責(zé)任的人,我吻梅的時候發(fā)現(xiàn)其實我已很在意梅了。
以后的日子里我心思重重地陪梅登山爬高,轉(zhuǎn)遍了小鎮(zhèn)周圍每座山頭。梅在流動的愛情中開始計劃一所固定的房子,“不要太多的擺設(shè),有你就行啦”,梅說,眼神里蘊著一大壇稠香的酒,令人陶醉。梅還特別善于想像,靠著梅的想像我看到了我們未來的兒子與女兒:兒子是個帥哥,有潘安貌子建才;女兒是個空前絕后的大美人,一個眼神暈倒一大片小男生。梅托著腮幫子,雄心勃勃地給我描繪。
梅愈是如此我愈是慚愧,那個時候我調(diào)動的事已基本差不多了,可是梅怎么辦?這次調(diào)動花費了我工作3年的全部積蓄和20幾年的社會關(guān)系,已使我精疲力竭元氣大傷,再談梅的調(diào)動何其艱難無望??煞艞夁@個機會則意味著我將終生窩在這個小鎮(zhèn)上,碌碌無為,平庸度日。一邊是前途,一邊是愛情,我常常靜坐發(fā)呆,為魚與熊掌如何兼而得之殫精竭慮,苦惱不已。
這種不安的日子最終是梅打破的。梅后來自認為有權(quán)拆看我的來信,直至有一天拆出了我的調(diào)函。梅把調(diào)函甩在我臉上,說“你這個……騙子!”
我就解釋說這事所以沒告訴你是因為我自己把握也不大,再說這不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