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國青年雜志社建梅女士轉(zhuǎn)來明益給“張阿姨”的信,說是“張阿姨”已經(jīng)沒有辦法拯救她,讓我來試試。
我也不是救世主,也只是一個曾經(jīng)落難并似乎還在繼續(xù)落難的人。不過從地理上說,我的老家就在桃源陬市的旁邊,言語和習(xí)慣幾近相同,我想我比較理解陬市的明益。
我想一定有一個黃昏,我來到明益擺攤的街頭,我推想那時的明益一定還沒有回家,一定還像往常一樣眼巴巴望著過往的行人。我想我肯定一眼就能認(rèn)出明益,明益你信不信?你不是為了“發(fā)財(cái)”才站到這里的。同樣是擺攤,你和周圍的人很不一樣:你的臉上寫滿了哀傷,他們沒有;你的眼神深不見底,他們不能。
換一個位置,讓我站在你的攤位前,我的感受肯定跟你是一樣的,怕是有過之而無不及。都是凡人,都只有一生,為什么就該我站在這里浪費(fèi)生命?
我知道你是一個不安分的女子,這樣的女子若是生在大都市,怕是早已成了聞名遐邇的“女強(qiáng)人”。只可惜你是在陬市,在農(nóng)村,是在那只求活著而不問為什么而活的人群中,所以你很苦惱。你怪罪自己的農(nóng)村戶口,希望碰到較高層次的男人與你攜手共赴彼岸。你憎惡周圍的一切,以為在另一個遙遠(yuǎn)的地方有一個天堂,到那里你可以像別人一樣幸福地生活在陽光下……
可是明益你錯了,這世上沒有天堂。翻云覆雨的哥嫂你那里有,這大都市也有;婚前婚后判若兩人的男人你那里有,這大都市里更多;幾十年苦苦掙扎似無回報(bào),你那里是,這大都市同樣也是……
明益你要明白,一個不安分的人到哪里都不會安分,一個不滿足的人到何處都不會滿足。這不安是對生命本身的不安,這不滿是對于命運(yùn)本身的不滿。能夠上到不安與不滿的層次來,不容易;要從這不安與不滿中退回去,退到安份與滿足,就更難。甚至根本就不可能:人生的境界是不可逆的!
我不知道明益你這一生想抓住點(diǎn)什么,是金錢地位,還是愛情生命?若是為金錢而活,你便要拼命地去賺錢,不把唯利是圖看作是下賤;若是為地位而活,你便要不顧一切地去考學(xué)去做官,不必以為裙帶關(guān)系太庸俗;若是為愛情而活,你要不惜一切代價(jià)去追求,不要帶失敗婚姻的陰影上情場;若是為生命而活,你便要淋漓盡致“揮霍”你自己,到任何一個你喜歡的地方去走去看,該落淚的時候落淚,該高歌的時候高歌……
明益你也該明白,我們在短暫而多磨的一生里,只能抓住一樣。能抓住一樣,就已經(jīng)很不錯。我們不能什么都想,什么都要,什么都擁有。我們不可能是這樣的,這才真正是我們的宿命,我想明益你一定明白。我們沒有時間猶豫彷徨,我們只能順手抓住一樣,然后竭盡全力往前跑,就那么跑下去,只能那么跑下去,不低頭不停步不落淚不叫苦,就那么跑下去,一直到生命的終點(diǎn)。
你自覺是個失敗者,好像有什么地方做錯了似的。我現(xiàn)在可以告訴你,你并未失敗,在這個激烈競爭的世上,你靠自己,而沒靠父母、權(quán)勢……為自己謀得一席,就是最大的成功。如果說有“錯”,錯就錯在你不安分于生命,你不滿足于命運(yùn),錯就錯在你在熙熙攘攘的人群里人生境界高人一頭。但這又何嘗是錯,青春原本是這樣。
我想一定有那么一個黃昏,我會來到桃源商貿(mào)城你的攤位前,一抬眼認(rèn)出你,也希望你在無意間認(rèn)出這個給你寫了回信卻也是常常不怎么樂觀的人……
張亞南
本欄責(zé)編:孫雅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