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衛(wèi)
“北毛杯·風雨共青路”征文,歷時一年,現(xiàn)告結(jié)束。本刊誠對支持此活動的廣大團干部、團員、青年表示謝意,并希望廣大讀者一如既往地支持我們的工作
共青團的旗幟,照耀我人生之旅的旗幟。
共青團的旗幟,深嵌在我記憶中的旗幟。
在那遙遠的歲月——1947年12月,一輛帶篷卡車由上海的西藏路向北、向北。街屋越來越低,路人越來越少。一陣歌聲從車篷中傳向四方:
兄弟們向太陽向自由,
向著那光明的路。
你看那黑暗已消滅,
萬丈光芒在前頭。
太陽下山明朝依舊爬上來,
花兒謝了明年還是一樣地開,
卡車上唱歌的是十幾個青年,車上堆著一袋袋寒衣。這些衣服,每一件都浸透著伙伴們的熱情和辛苦——
12月的上海南京路西藏路口,三五成群的中國新民主主義青年聯(lián)盟(中共上海地下市委學委領導的外圍組織,亦系共青團地方組織的前身)的盟員,舉著小小的三角彩旗,向來往的小汽車募集寒衣。
一輛小汽車停了下來,幾名青年盟員上前:“先生,為饑寒交迫的窮苦人捐一件寒衣吧。”
有的人從車里遞出幾張法幣,有的人表示不理解:“你們這些學生,多管閑事吧?”
多管閑事嗎?1947年12月,寒流襲擊上海,氣溫驟然下降,報載:“一天的大風后,昨夜慈善機構在各處揀收八百具童尸。”
在上海的南京路、林森路(今淮海路)高樓大廈的背后,上海30多萬難民在死亡線上掙扎,其中除了10萬本市失業(yè)工人外,還有安徽、山東、河南因水災和戰(zhàn)亂而來的難民。他們在棚戶區(qū),在臭水溝旁,在淞滬戰(zhàn)爭留下的
廢墟上,搭起了一個又一個“滾地龍”。于是一夜風雪,一批露尸。
一天,兩天,三天,南京路西藏路口留下了我們青年盟員的足跡。我們用好心人捐贈的“法幣”到估衣店(舊衣店)購來一批舊衣服。但數(shù)量還不夠,我們又向親戚朋友募捐,從家里取來一件件棉衣、毛衣,有一個伙伴竟當場脫下了自己身上穿的皮茄克。在一個寒風凜冽的早晨,我們把打成包的衣服裝上卡車,向難民聚居區(qū)駛?cè)ァ?/p>
難民區(qū)到了,我們停下車,打開衣包,拿了寒衣分別向一個又一個“滾地龍”走去。
“滾地龍”只有半人高,人必須跪下進去。我進了一個“滾地龍”,里面又黑又臭,只有一堆草,上面堆著一條破舊不堪的棉絮。一個中年漢子,身披著一只破麻袋,一個孩子躺在破棉絮堆里。我將一件大棉襖塞在那漢子手里,再遞給那小孩一件小棉襖。小孩忙將棉襖披在身上,對我瞪大了雙眼。
“你們冷嗎?”我問。
“冷得沒法活,前兩天,孩子的媽媽凍死在這里?!蹦菨h子臉上籠罩著陰影,語塞了
“你們從哪里來?”
“山東省榮成縣。”
“靠什么度日呢?”
“拾荒……冬天,也拾不到什么東西……”
“吃什么呢?”
“一天吃一頓,有時還吃不上?!闭f著用手指著“滾地龍”外的一口鐵鍋。
我從“滾地龍”里爬了出來,見瓦礫堆上支著一口鐵鍋,鐵鍋還冒著熱氣,里面是黃中帶灰色的青菜葉玉米糊,飄著一股特異的霉味。
我掏出幾張零票,放在“滾地龍”門口,只見那漢子連連拱手,說:“多謝,多謝,好人會有好報?!?/p>
我默默地離開了。
在又一個“滾地龍”門口,我見到被人稱作“安琪兒”的青年聯(lián)盟盟員正捧著一堆大餅油條,匆匆走來。安琪兒出身在一個開明的“布爾喬亞”家庭,當她送寒衣時,在“滾地龍”里,發(fā)現(xiàn)一個扎長辮的女孩穿著單衣躺在破棺材里哆嗦。她忙跑出去買來一些食品,讓那女孩充饑。原來,她的父母前兩天都被凍死了。安琪兒含著眼淚,脫下自己的新毛衣,留下了一些錢,淚痕滿面地說:“小妹妹,過兩天我再來看你?!?/p>
安琪兒果然沒有食言。過了幾天,她把那女孩送到她父親開的紗廠當了一個輔助工。解放后,安琪兒進了團市委機關工作,她幫助那女孩進中學、上大學,后來當了一個大廠的黨委書記。前兩年,安琪兒病故,當年那個女孩,現(xiàn)在的白發(fā)老人,跪在安琪兒的靈前,哭得死去活來。
天快黑了,我們默默地上了卡車,誰也沒出聲。后來不知是誰低低地唱著,大家也跟著唱了起來:
“我們是姐妹兄弟,
大家團結(jié)在一起,
不分我不分你,
一條大路把手攜?!?/p>
歌聲中,我覺得有一面旗幟在我們心中飄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