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行人速寫

小布

主持人的話：流行有一個絕招，它會把一個彌天的虛假包裝得通體結(jié)實。可見可聽，可觸摸，或歌或泣。感動之余，你卻發(fā)現(xiàn)本來是真實的故事竟變得將信將疑了。我們的幽默就產(chǎn)生于這真實的故事和虛假的包裝之間。

“你的柔情我永遠不懂，我無法把你看得清楚……”老貝緊抿雙唇，雙手插兜，隨著“沃克曼”里愁腸百結(jié)的歌聲一起憂郁著。不斷有目光穿過人縫打到他身上：軍靴、長發(fā)、用小剪刀精心剪破的仔褲和純棉汗衫外套著的馬夾。在老貝看來，這束束目光就像“嗖嗖”涼風(fēng)，撫慰著他熱汗直淌的身體。

“嗨……”老貝很是受用地出了口長氣，歌聲里的迷茫也減輕了許多。

老貝不姓老也不叫貝。他原來的名字和他的長相一樣通俗。本來老貝對此不以為意。但1年前，情況發(fā)生了變化。

那天，老貝騎著山地車在平坦的城市里閑逛著，猛然發(fā)現(xiàn)世界正悄悄進行著一場稱謂革命：照相館改名叫影樓，理發(fā)館掛牌稱美容院，糕點鋪變成了餅屋，就連公共廁所斜對角那間面積不到100平方米的小餐館也裝上了“凱旋大酒樓”的霓虹燈管。老貝為自己的遲鈍所震驚：難怪這兩天收到的片子上盡是些耐人尋味的名字呢！

時不我待。老貝立刻邀請了幾位舞文弄墨的哥兒們，在熱氣騰騰的麻辣火鍋邊策劃給他取新名。

酒過三巡，涮過八道，一個全新創(chuàng)意的名字誕生了。

“老……貝。前邊透著點中國式的親切，后邊又有西洋的韻味。雖然沒了姓氏，但這更能充分體現(xiàn)開放精神，叫起來還很上口。好好好！”老貝猛擊大腿，差點沒撞翻桌上的酸菜小碟。

改了名的老貝周身通暢。他發(fā)現(xiàn)不僅知名度大為提高，而且有些異性看他的眼神里甚至帶點敬慕的傾向。開始老貝不明究里，但很快他就了解到最新動態(tài)：這類名字當(dāng)下正在走紅，通常是對名導(dǎo)演、名作家、名制片人的昵稱，像老謀子、老村、老土等等不一而足。雖然改后的名字也給老貝帶來了點愉快的小麻煩——每次遞過名片，老貝總要被咨詢一句：“您是……老狼的……同桌兄弟？”——與名人攀親戚的嫌疑讓老貝有些不舒服，但能引人遐想還是挺愜意的，于是老貝就“唔唔唔”地不置可否。

老貝能煉就如此敏銳的洞察力實非一日功夫。

老貝曾經(jīng)是個糊涂人。他的猛醒，歸功于幾年前初春的一個小型聚會。

那天，老貝是揣著滿腔熱情去，兜著一肚子失落回。

老貝穿衣屬溫飽型，很粗獷。但老貝心靈極其細膩。很快他就發(fā)現(xiàn)與會人員無論服飾風(fēng)格還是性別年齡，脖子上一律都掛了條寬寬長長的奶白色毛線圍巾。這讓老貝很不舒服雖然穿著厚厚的羽絨服，但沒有白色的圍巾，在老貝看來，自己就像只禿著脖子的大駝鳥。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不自在的老貝想發(fā)揮口才優(yōu)勢，扭轉(zhuǎn)局勢。他滔滔不絕地談起爛熟于心的星座和血型，面紅耳赤之際，“不上路！大氣功師的預(yù)言都到下一個世紀了，他還津津樂道這小兒科呢！”鄰桌的一個小女孩咕噥聲連帶鄙夷的目光傳了過來。

跟不上趟兒的壓抑和備受冷落的遣通沉重地打擊了老貝的自尊心。他決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老貝很發(fā)憤，加上極好的悟性，一月下來，他就摸索出一條領(lǐng)潮流之先的簡捷之路。

“第一，要縱領(lǐng)全局，開闊眼界。井底之蛙斷斷不行。跳井觀天的最佳辦法就是把各類廣告謹記于心，尤其是那些用詞火爆，譬如‘豪門氣派‘貴族感受‘潮流焦點‘最新時尚之類的廣告。這樣你說話做事都會讓人覺得底氣足，理論功底深厚。其次，注重基層，深入挖掘。逛街，看人，長此以往，你會變得目光犀利，往街邊一站，你就會對一切了如指掌。第三，身體力行。這是實踐范疇，不必細說?！崩县惓３樽约旱睦碚撟缘?，尤其是后來者謙恭地向他請教時，他就像大江大河，汪洋恣肆，不絕于口。

前段時間，老貝的每天的生活里比較穩(wěn)定的安排如下：早晨睜眼，臉不洗牙不刷，先來一瓶“養(yǎng)命寶”。廣告里說：“人老心不老，常服‘養(yǎng)命寶”。老貝心不老，人也不想老，自然要服“養(yǎng)命寶”。洗漱的最后一道工序是往郭富城式的頭發(fā)上抹

摩絲，自然老貝選的是流行品牌。雖然老貝的工作不大磨損衣袖，但老貝還是要穿那件肘彎補了兩個大疤的西裝。早晚還要練練氣功，盡管老貝少有氣感。

有了這些，老貝心里十分熨貼，走起路來腰板倍兒直，說起話來底氣十足。

這些日子老貝的日程又稍有改動?！梆B(yǎng)命寶”改為氨基酸液，禿頭也不用上摩絲了，早晚一次的靜坐練氣也換成每周一到兩次的蹦迪。這是新形勢。雖然冬天快到了，光禿禿的腦袋對怕冷的老貝也是個考驗，但他還是義無反顧地剃去滿頭青絲。

老貝就愛這樣，常換常新，點到為止。不必天天如此，年年如此?！霸僬f這世界也沒什么長久的事，我在因我愛?！崩县惿畛恋亟忉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