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見義勇為者討說法的經(jīng)過

“說法”情結(jié)

我要做好人，世界不在意。好人，帶著傷痕，一把鼻涕一把淚地訴說：我不要錢，不要獎狀，就想要個說法。他像一輛兩條腿的救護車，一路警報長鳴，人們漠然地斜了他一眼，以為那是正常的言談。

良心，好一個崇高偉大的名字！在你的法則面前，一切好惡即使暗中抵制，也得默默無語！

1995年10月21日，打工仔范登科從濟南乘長途汽車回老家江蘇淮陰市。22日零時許，5名早有預謀的歹徒突然宣布打劫，然后持刀逐個向乘客索要錢財。正在睡夢中的范登科被吵醒，剛欲反抗，被一歹徒用酒瓶子砸在頭上，頓時鮮血直流，倒在座位上。歹徒搶劫完后，逼司機把車停下，陸續(xù)下車，等車上還剩下一名歹徒時，小范猛地上前，將其擒住，并大呼司機關(guān)上車門。司機將門關(guān)上。但由于車上其他乘客無一人上前幫助小范，歹徒緩過勁來，抽刀向小范身上亂捅，其中兩刀刺進前胸，小范倒下了。歹徒又逼司機開門，然后逃離。范登科被送進郯城縣一家醫(yī)院，經(jīng)搶救脫險。

10月22日上午，郯城縣委領(lǐng)導到醫(yī)院探望小范。以后無人問津。

11月1日，小范自己交了1300多元醫(yī)療費悄然出院。郯城縣刑警大隊給他出具了一份證明：“與犯罪分子搏斗，被歹徒用刀刺傷前胸，構(gòu)成重傷?！彼弥C明去找縣委，無結(jié)果。他只好先回老家淮安養(yǎng)病。因傷口發(fā)炎，又花去900元醫(yī)療費。

范登科想，自己只是一個從外地來的打工仔。雖說對社會沒做很大貢獻，但靠勞動吃飯，在歹徒囂張時敢站出來，自己做得對，應該得到政府承認。于是在返回郯城的第二天，11月21日晨8：00，他來到縣委門口等待，希望能討到一個說法。縣政法委王書記說：“忙過幾天，再辦理?！笨h委工作人員趙說：“先回去，領(lǐng)導很重視。現(xiàn)在領(lǐng)導都在開會，很忙，顧不過來?！睋?jù)說那是個有關(guān)社會治安綜合治理會議。小范只好坐車返回濟南。

11月22日，范登科到濟南長途汽車站。車站領(lǐng)導口頭上表揚了他的行為，并說：“不用再找有關(guān)領(lǐng)導了，車票

所含保險費是指車輛發(fā)生事故造成的人身傷害保險。你的行為不包括在內(nèi)。”他讓范再到分管的明水車站問問。

11月23日，范到明水車站。黨委書記說：“應找省交通廳安全處。因為是在那里投保的?！贝撕?，幾次打電話咨詢安全處，答曰：“找郯城要說法去。”

在以上過程中，有個別領(lǐng)導同志甚至說：“這是刑事案件，應該由郯城公安局向歹徒索賠！”

這期間，范給省委有關(guān)部門打電話，他們讓找省見義勇為基金會。于是又給省見義勇為基金會打電話，答曰：“等郯城報上來再說?！?/p>

朋友對范說：“事情怎么會這個樣子？”建議向新聞單位求助。

11月25日，范給齊魯晚報新聞部打電話。記者郝克遠聽說后請范第二天到報社詳細敘述事情經(jīng)過并查看傷口。

11月28日，消息見報。

隨后，《揚子晚報》《今晚報》《解放日報》《北京晚報》相繼轉(zhuǎn)載。在《溫州晚報》刊發(fā)不到幾個小時，報社就收到捐款10750元。其中一位大額捐款者說，他很欽佩范同志的行為。這點錢不算什么，他把平常打牌、跳舞、唱歌的錢稍稍節(jié)省點就出來了。

見報以后，省汽車運輸總公司給了范3000元獎金，報銷了全部醫(yī)藥費，并授予他“明星職工”稱號，請他去做報告。

郯城方面也找到報社，從他們的角度講了公安局如何花力氣抓到歹徒，覺得對他們的工作應給予肯定。并特別強調(diào)當時的確是忙于開治安會，太忙。同時，郯城的領(lǐng)導“想表示一下”，獎勵范2000元，請范在縣1995年見義勇為總結(jié)會上講話。

省見義勇為基金會也獎勵范3000元，并承諾以后省里編見義勇為事跡的書時把范給編進去。同時也希望范“別再找有關(guān)部門了！”

經(jīng)歷了這場風雨，范登科怎么想？他對本刊記者說了下面這段話：

“有人認為我想要錢。我的確需要錢。但在事情發(fā)生時、發(fā)生后，我都沒想過要向誰索取錢財。生命和錢財哪個更重要？這是最簡單的道理了。我只是想要一個公道，要一個說法。我曾表示要拿5000元的捐款給省見義勇為基金會。但朋友勸我不要這么做。他說別人給你3000，你還人家5000，這是什么意思啊！

“現(xiàn)在的社會，人們有錢了，但大家對社會和他人的態(tài)度是自私而冷漠的。只要不傷害到自己的利益，誰都不愿出面管這種事。那天在車上，我死死地抱著那個歹徒時，后排座上有個男人站起來又坐下好多次，猶豫再三最后還是沒起來幫忙。后來我知道，他被搶的錢最多，他是心疼他的錢呢！事情發(fā)生的第二天，因為公安局要調(diào)查，汽車耽誤了一天沒走，有不少人嘟嚷：“坐這個車算是倒霉了，誰多管閑事，耽誤了我們一天的工夫！”可在乘客報損失的錢財時，報上去的錢數(shù)竟然比歹徒實際搶到的還多。

“我們的社會越來越缺少精神，至少在我那個車上是這樣的。人都怕死，我不怪他們，但很多事不死也可以做。如果說有四五個歹徒大家害怕，沒辦法，但只剩一個歹徒時，整整一車人還怕嗎？

“現(xiàn)在我收到兩萬多元捐款，也許還會有。我要捐出去。我知道，人們可憐我，同情我，照顧我。我感謝大家。我找那些單位，是希望政府對我有個說法，有個肯定。政府的表揚在我看來是最重要的榮譽?！?/p>

記者在采訪筆記的末尾寫了這樣一段話：我們在呼喚好人，呼喚正直、勇敢和犧牲精神時，是誰又給這些美德烙上傷疤？是一個個不耐煩的手勢！是一雙雙麻木的眼睛！是掛在長官嘴邊滑溜的托辭！是密密麻麻、重重疊疊的公文傳遞！

本刊記者小布

要做一個純粹的人，一個有道德的人，一個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人，一個有益于人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