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找一只羔羊或一個孩子,
記住一位不知姓名的清潔工或指路人,
也許,
那就是這個世界愛的肇始。
阿博講了一個發(fā)廊的故事:
這是一間小而別致的發(fā)廊,那女孩兒就靜靜地坐在窗邊。見我進(jìn)來,她輕輕放下手里的書,歉意地搬來凳子讓我坐下,說她師傅不在,她剛學(xué)徒幾天,不敢亂剪,讓我稍等一會兒。當(dāng)時我正急著去趕一個聚會,沒時間等,便隨口說:“不要緊,你盡管剪,我相信你?!?/p>
她拿起剪子在我身后站了足有兩分鐘,我猜她一定是在復(fù)習(xí)師傅教的功課。然后她問我:“剪什么樣子呢?”我想了想,的確想不出自己究竟適合什么,便調(diào)侃道:“你看著辦吧,總不會弄得我出不去門吧?!?/p>
我感覺到了她的緊張,挑了四五遍才挑出一把稱手的梳子。我怕她因為太緊張,會給我的腦袋推出一條“馬路”或是在臉上刺個大口子,所以使勁和她胡聊,偶爾還鼓勵兩句:放心剪,我不在乎。
她終于吃力地完成了她的“作品”。我仔細(xì)瞧著鏡中的我,有些糟,前面的那一綹剪得太短,而且左右不對稱,分界線也是歪歪扭扭,還留了幾道缺口。“您看行嗎?”她怯生生地問。
“你說呢?”
“我——不知道?!?/p>
“其實你應(yīng)該相信自己,這是你的杰作,只不過用我的腦袋給你扛著?!蔽乙贿呎f,一邊掏出錢來給她。她怎么也不收,說剪糟了,不能收錢?!澳銊趧恿?,就得給報酬。”我把錢硬塞給她,匆匆走了。
半年以后,盡管這期間又理過幾次發(fā),卻幾乎忘了那女孩子,直到有一天路過那家發(fā)廊,摸摸又見長的頭發(fā),才突然想要進(jìn)去看看。
那女孩兒還是靜靜地坐在窗邊,見我進(jìn)來,她一眼就認(rèn)了出來:“你好,還敢到我這里來?”她笑著向我打招呼。
“你師傅呢?”“她不在,今天還是由我?guī)湍慵簦欢ㄗ屇銤M意!”她一邊麻利地動作著,一邊和我閑聊。我很快知道,幾個月前,她就滿師了,師傅見她技術(shù)日精,將發(fā)廊讓給了她,生意還不錯?!斑@還得感謝您呀,當(dāng)初要不是您對我的信任和鼓勵,我就不會那么發(fā)憤,哪能這么快就滿師呢?”她取了吹風(fēng)機(jī),接著說:“我當(dāng)時真擔(dān)心,不過,您使我消除了順慮,現(xiàn)在不同了,我很有信心?!?/p>
我沒有想到,我那次向她表達(dá)的一種極平常的善意,會給她帶來那么大的幫助。
“好了,相信我,絕對帥!”她望著自己的“杰作”,一臉輕松。的確,經(jīng)她這一打扮,我?guī)浂嗔恕?/p>
這一回,我沒有把她擋回來的錢硬塞給她。
我走在路上,覺得這事太平常了,就像生活中的美,“我們?nèi)鄙俚闹皇前l(fā)現(xiàn)”。
劉成寫了一段列車上的經(jīng)歷:
那是一個風(fēng)雪茫茫的冬天,我乘快列穿越八百里秦川到一個小山村去,我送烈士的骨灰回他的老家。
臨行時,政委再三叮囑我要為烈士買一個臥鋪位子,告訴我烈士活著時沒有坐過臥鋪,這回是他最后一次乘車,一定要讓烈士在臥鋪上休息好。我自然照辦。政委最了解烈士,知道他是山里的娃子,硬是憑著一身過硬的軍政素質(zhì)晉升到正連職參謀,是司令部的得力干將。政委很器重他,不料,他在戰(zhàn)場上犧牲了。
上車了,在我對面鋪位上的是個年輕姑娘。雖然我的心情十分沉重,可我還是注意到了姑娘的特殊。她總是極認(rèn)真地打量我,有時她的眼睛里還閃爍著晶瑩的淚光。
入夜,我揭開酒瓶,打算喝一杯酒。姑娘見狀也拿出一只杯子,我以為她也想飲酒就給她斟了一杯。她接過酒杯只是把酒灑在我的身旁,目光里流瀉出幾多憂郁。她看著我莫名其妙的樣子,淡淡地說:你怎么不和你的戰(zhàn)友一起飲酒,難道你不覺得他很孤獨(dú)嗎?我有些茫然。她接著告訴我,我臂上的青紗告訴她我的戰(zhàn)友犧牲了,旁邊的盒子告訴她那就是我的戰(zhàn)友。
她喃喃地像對我也像對她自己說,她哥也是軍人,兩年前在一次戰(zhàn)斗中犧牲了。是她把骨灰領(lǐng)到故鄉(xiāng)的烈士陵園的。她講述時,我們彼此的眼里都是濕潤的。
接下去的兩天里,我們很少說話,每次進(jìn)餐,姑娘總要向烈士敬一杯酒,那神態(tài)是我所見過的所有人中,最真摯最虔誠的。兩天后,姑娘到站了,她拎起行李,向我揮揮手,鄭重地說:再見,兩位軍人!她的微笑里飽含了熱淚。
姑娘走了之后,我摟緊戰(zhàn)友的骨灰傷心地大哭起來。
關(guān)曉筠津津有味地回憶一位不知姓名的人:
工作在外,每年都要回一次家。所以,去年當(dāng)我左拎右提地帶著好幾個大包小包趕到長途車站時,手指已被包帶勒成了紫黑色。本以為是搭車的淡季,應(yīng)該很容易找到我所要乘的車次。誰知到了停車場才發(fā)現(xiàn),那里亂哄哄的人群、車輛幾乎不亞于春節(jié)前后,我茫然不知所措地站在人流中。總不能拎著大包小包滿場子瞎找車呀,我只好把包放在地上,向走過來的人們詢問,問了幾個人,都說不知道。眼看發(fā)車時間就要到了,我都要急死了。這時,一個身穿橄欖綠軍裝的小伙子向我站的方向走來,我當(dāng)時就像溺水的孩子,不管前面是一根稻草還是樹枝都想抓住。所以,還沒等他走到我跟前,我就迫不急待地朝他問:“您知道551次車停在哪嗎?”
“551次車?不太清楚。”他邊走近我邊說。我一聽,心中剛涌起的一點(diǎn)暖意又降到冰點(diǎn)。
“不過我可以替你找找看,你先等一下?!彼戳丝次疑磉叺囊欢汛蟀“?,輕輕地說著,走了。
終于,當(dāng)他把我的最后一個包拎上車時,我緊崩的神經(jīng)才算松下來。我當(dāng)時只是一個勁兒地向他道謝,他卻沖我擺擺手:“不用謝,人都有需要幫忙的時候?!彼铝塑嚕г谌撕V?。
從此我記住了他,他的橄欖色的軍裝和他那句淡淡的話:人都有需要幫忙的時候。
不知又過了多長時間,一個星期天,我到街上買東西,有個女孩子迎面朝我走來,看得出她是個打工妹,她神情焦急地向我打聽一個工廠的地址。說實話,我也不清楚那工廠的地址,但女孩子的愁容卻讓我想起當(dāng)初在長途車站狼狽不堪的自己,也想起那位小伙……我很熱心地幫她打聽到工廠地址,詳細(xì)告訴了她行走路線,直到看著她的身影遠(yuǎn)去。
照樣的,她也說了很多感激話,還要求我留下姓名和地址。我笑笑沒有回答,只是在心里說:
女孩,人海茫茫,塵事多多,我們每個人都有需要別人幫助的時候,在我們有能力幫助別人時,為什么不搭一把手,給人行個方便?女孩,當(dāng)有一天你也碰到個需要幫助的人時,希望你記得我,就像我記得那個穿橄欖綠的小伙子一樣。雖然我們不知道彼此的姓名,但是我們卻知道,人還有許多比姓名更重要、更美好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