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澤東的“衍名”藝術

王培焰

毛澤東是偉大的人民領袖，也是一位語言藝術大師。他的日常談話，極具個性和魅力。研究他的談話技巧，會發(fā)現(xiàn)“衍名”是他最喜歡、最常用的手法之一。

何謂“衍名”?簡言之，就是說話人根據(jù)自己的主觀意向，將別人或自己的名字拿來，加以解釋、推衍、想象、發(fā)揮，以創(chuàng)造某種積極的表達效果。毛澤東運用這種技巧，嫻熟自如，靈活多變，得心應“口”，心裁別出，可謂出神人化，爐火純青，不能不叫人驚嘆和折服?！把苊钡倪\用，使他的談話幽默詼諧，輕松活潑，妙趣橫生，余味無窮，令聽者如沐春風，受到強烈的感染和深刻的啟迪。

毛澤東待人接物，總喜歡用“衍名”的方法開玩笑，“套近乎”，以尋找話題或進行寒暄。對陌生人來說，這有利于消除他們跟領袖初次接觸的緊張和拘謹；對熟人來說，則體現(xiàn)出毛澤東對同志、朋友、部下的關心和熱情，融洽談話氣氛。一句話，有利于縮短領袖和群眾之間的交際距離。

五六十年代，毛澤東經(jīng)常參加一些中南海里舉辦的舞會。只要是新來的女同志跟他跳舞，他總要同人家邊跳邊聊。問及她們的名字，經(jīng)常有下面這樣的對話:“你叫什么名字?”“我叫靳英華。”“靳英華——金銀花、胖大海兩樣中藥，對嗓子很有好處，你的嗓音一定很不錯?！薄澳憬辛鏄s?是哪個‘xiāng字啊?香花的香還是……”“是三點水加個相信的‘相的那個湘?！薄靶?，那你一定是湖南人吧?是我的同鄉(xiāng)嘛!”“你叫李勇?勇敢的勇?看來你父母不希望你是膽小鬼，對吧?”

1958年9月17日，毛澤東在上海接見《新民晚報》總編輯趙超構(gòu)，一見面，他就對在場的人介紹說:“宋高宗(趙構(gòu))的哥哥來了?！?0年代一次國慶觀禮會上，毛澤東見到沙千里，便問候說:“沙僧，你好!”

1969年4月，“九大”開幕，河北省六位軍長中只有鄭三生被選為中央候補委員。毛澤東得知這一情況，見到鄭三生時就開玩笑說:“見到你真是三生有幸呀!”

毛澤東也常用“衍名”的方法贊揚、勉勵同志、戰(zhàn)友和青年。初識賀子珍不久，有一次毛澤東跟她聊天。他問賀子珍的名字是誰取的，賀子珍自豪地回答:“是我自己取的。”毛澤東笑著說:“啊!自珍自珍(賀子珍的原名)，自己珍重自己，這名字挺厲害的嘛!”

有一次毛澤東跟蕭勁光將軍談話，他說:“我那首《采桑子·重陽》是寫你的。你看，‘一年一度秋風勁的‘勁字，“不似春光，勝似春光”的‘光字，不就是你的大名嗎?”一番話說得蕭勁光感動極了。

在延安時，一次會議之后，毛澤東見到一個為他站崗的小戰(zhàn)士，便問他:“小同志，你叫什么名字?”小戰(zhàn)士恭恭敬敬地回答:“主席，我叫孟飛。”毛澤東笑了，連聲說:“好嘛!這個名字取得好!孟飛，高天猛飛，將來肯定有出息!”有意思的是，這位小戰(zhàn)士后來當上了空軍飛行員，真的“高天猛飛”了。

第一次見到薄一波時，毛澤東便贊揚他說:“你的名字取得好!‘如臨深淵，如履薄冰嘛!”

長征途中，毛澤東在一次高級將領會議后，接見了許世友(原名許士友)。他說:“士友，士友，你現(xiàn)在是軍長，不是戰(zhàn)士了?！豆伯a(chǎn)黨宣言》中有個口號，叫‘全世界無產(chǎn)者聯(lián)合起來。應該放眼世界嘛!把‘士友改成‘世友——世界之友不是更好嗎?”許世友從毛澤東的談話中進一步領會到無產(chǎn)階級不但要解放自己而且要解放全人類的偉大真理，從此更名為“世友”。

1952年，毛澤東視察黃河，問治黃委員會主任王化云:“你這‘化云是哪兩個字?”王化云回答后，毛澤東笑道:“這名字好，化云為雨。半年化云，半年化雨就好了。”

周小舟在抗戰(zhàn)前后曾任毛澤東的秘書?！靶≈邸敝从擅珴蓶|經(jīng)常叫他“小周”而來。1956年，毛澤東視察湖南時，見到當時已任湖南省委第一書記而久未見面的周小舟，便高興地說:“好，小舟變大舟了?！?/p>

作家舒湮原取筆名為舒諲，“湮”系被排字工人誤植所致。1957年毛澤東跟舒湮談話，得知此名原由時，說:“這也好嘛，一開一合，一浮一沉，矛盾的對立統(tǒng)一，集于你一身了?！?/p>

李達是我黨著名哲學家，毛澤東見到他，說:“你叫李達，比黑旋風李逵還厲害，他只有兩板斧，而你有三板斧?！?/p>

李銀橋給毛澤東當警衛(wèi)員。有一次，毛澤東問他:“銀橋，你為什么不叫金橋啊?”李銀橋回答:“金子太貴重了，我叫不起。”毛澤東便稱道說:“你很有自知之明嘛!”

毛澤東身邊護士長叫吳旭君。毛澤東有一次跟別人談到她時，說:“‘無細菌這個名字好，她是搞醫(yī)務工作的，講究衛(wèi)生，沒有細菌，這樣就可以不生病了嘛!”

毛澤東還用自己的名字激勵戰(zhàn)友。1952年，彭德懷回國向毛澤東述職。談興正濃，毛澤東忽然問道:“老彭呀!你的小名叫石穿?”彭點點頭。毛澤東說:“你叫石穿，我叫石三伢子。我們是兩塊石頭嘛!……”“我豈敢與主席比，主席是寶石，我彭德懷不過是一塊冥頑不靈的頑石?！薄拔乙彩鞘^么，我們兩塊石頭，一塊扔給杜魯門，一塊扔給麥克阿瑟……”意思是我們一定要在朝鮮戰(zhàn)場上把美帝國主義打得頭破血流，奪取抗美援朝戰(zhàn)爭的偉大勝利。

同民主人士談話，毛澤東也習慣地借名字做文章，給他們以鼓舞和勉勵。程思遠初見毛澤東時態(tài)度很拘謹。毛澤東握住他的手說:“久聞大名，很希望見到你嘛!”坐下后，毛澤東問:“程先生是很有學問的讀書人，肯定有字號啦?！背檀?“主席，有的，本人字退之。”毛澤東一聽笑著說:“退之退之，還是進之好哇，我們都要‘進之嘛!”

毛澤東也曾用“衍名”嘲諷敵人。1945年國共談判期間，毛澤東應邀對文藝界人士作演講。演講后有人問:“假如談判失敗，國共全面開戰(zhàn)，毛先生有沒有信心戰(zhàn)勝蔣先生?”毛澤東不作長篇大論，卻借蔣介石和自己的姓氏作答:“蔣先生的‘蔣字是將軍的將字頭上加一棵草，他不過是草頭將軍而已。我的毛字不是毛手毛腳的‘毛字，而是一個反‘手。意思是:代表大多數(shù)中國人利益的共產(chǎn)黨，要戰(zhàn)勝代表少數(shù)人利益的國民黨，易于反掌?！边@里，毛澤東借對“蔣”字形體結(jié)構(gòu)的分析，辛辣地嘲諷蔣介石不過是“草頭將軍”，形象地說明了國民黨反動派不堪一擊的道理。

毛澤東的語言藝術，是他留給后人的寶貴精神遺產(chǎn)之一。

據(jù)統(tǒng)計，毛澤東“在名字上作文章”不下百例，在“衍名”藝術的運用上堪稱登峰造極。他運用這一技巧時，因人、因時、因地制宜，靈活多樣，變化無窮:有時直解，有時別解，有時拆字，有時拈連，有時展開聯(lián)想由此及彼，有時抓住一點因緣隨意想象、渲染……充分展示了他駕馭這一語言藝術的高超本領和深厚造詣。

(黃毛摘自《演講與口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