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耀南
致讀者
青春是美麗的。青春又是最富于激情、最騷動不安的生命旅程。
一位詩人說過:時代的性格主要是青年的性格。我們正處在一個充滿活力充滿生機的偉大變革時代。處在偉大變革時代的青年無疑更敏感、更富于幻想、更富有激情、更充滿活力,青春心靈的每一絲騷動無疑也是我們這個時代的折光和真實寫照。作為中國最具代表性的青年刊物和全體中國青年的知心朋友,我們從這一期開始舉辦“青春心緒散文征文活動”。我們熱忱歡迎廣大青年朋友拿起筆來,記錄你多姿多彩的心靈騷動—或思辯,或抒情,或求索—力求給讀者以震顫、啟迪或美的享受(來稿限2000字以內、請注明“青春心緒散文征文”字樣),我們將擇優(yōu)陸續(xù)發(fā)表。我們同時期待著一批才華卓著、藝術感覺新穎獨特的文學新人在此嶄露頭角進而走向成熟。
——編者
我兒時生活的那地方有好多好多的山,近處好像還矮一點緩一點,越往遠望越是高峰連峻嶺綿綿延延總也望不到頭。
二歲便死了父親八字不好脾氣古怪的我,在一個星如篩眼野蚊撲鼻月清似水的夏夜,吃完飯洗完腳搬一個小凳靠祖母身邊坐下,問一些希奇古怪的問題:
“姆媽,伯伯說過了殺人崖是跳斗坡,過了跳斗坡是會啞山,過了會啞山是武陵山,過了武陵山還有山嗎?”
祖母吸了一口煙,很認真很鄭重地回答我:
“你爹爹走了三天三夜到常德,常德還有山,你叔叔走了十天十夜到長沙,長沙還有山……”
“我走一百天一百夜呢?”
“還會有山的,沒有山人到哪里去砍柴,到哪里去放牛,到哪里去撿菌子呢?”
“我不相信。姆媽,我長大了一定要走到一個沒有山的地方去,走一百天一百夜也要走,我要到那里去看看,看那里熱不熱,有沒有蚊子,柴禾多不多,菜瓜甜不甜……”
于是就帶了這兒時的夢幻,朝山外走。
夜深人靜獨倚床頭睜眼不能成眠時,想到我自己,想到我的過去我的目前我?guī)资甑谋疾?,我朝山外走不停地走,耗了光陰耗了健康耗了青春,想要的東西還是那么玄那么虛那么遙遠。
到如今才明白,幸福,總在山的那一邊
做鄉(xiāng)下人吃不上飯穿不上衣時,羨慕城里人生活,他們有“商品糧”吃有新衣服穿出門不用打赤腳落雨不用穿蓑衣,他們真幸福。于是拼命讀書,凍壞了腳餓壞了胃也不在乎,不為國不為民只為自己快快成為一個城里人。終于有一天,丟掉了一個“農”字走進了“城”里也正兒八經吃起了“商品糧”,我以為我找到了幸福,—后來發(fā)現我沒有。
做學生受人訓斥囊中羞澀時,就羨慕當了領導當了教師當了班主任的人,他們可以隨便找一個學生去批評一頓,可以大搖大擺在會場穿行可以從西裝口袋里摸出幾十元談笑風生進餐館然后嘴角流油滿面通紅走出來,他們真幸福。于是暗下力氣鉆學問練口才訓膽量,終于有一天成了助教成了講師成了班主任,也有模有樣登上講臺耍官腔昂首挺胸進飯店,我以為我找到了幸福,—后來我發(fā)現我沒有。
在x市呆了十年,一點快樂的感覺也沒有。我以為那是因為城市小消息不靈通缺少發(fā)展機會,于是點頭哈腰卑躬屈膝從“領導”那里求一個考試權,考到首都考到北京考到一切好的和壞的消息的這發(fā)源地,騎上單車橫穿長安街自我感覺還不錯,我以為我找到了幸福,—后來我發(fā)現我沒有。
這望不到頭的長街不是我的,我能走別人也能走。摩天大樓一幢連一幢我數不清也看不完,可就是沒有一平米屬于我我沒有權力住進去。王府井有無數的珍寶有好看的服飾有我叫不出名字的“精密機器”,可沒有一樣我買得起我沒有資格把它們帶回家。首都好大好大我卻好小好小,像塵土像蒼蠅,那么臟那么輕那么無關緊要那么微不足道,活著沒人注意死了沒人理睬……
我走了幾十年走到北京,北京還有山。山的那一邊是什么呢?有誰能告訴我?
誰也不知道不知道山的那一邊是什么,因為誰也沒有去過沒有見過沒有聽過,但我相信那里有幸福!
“姆媽,我不相信你的話,我長大了一定要走到一個沒有山的地方去,那里是永恒的樂土,那里有陽光有溫暖有無上的幸福,姆媽,我一定要走到那里去!”
——我又這樣在夢中向祖母發(fā)誓。我明白幸福只在我的前頭在山的那一邊向我召喚,姆媽,那里是歸宿,山的那一邊無山的地方才是歸宿。姆媽,我要朝那里去朝我的歸宿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