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錚
他姓官,叫官暘。很多人不認識這個“暘”字,念錯了,便成了“官場”。如今的生意場上圖的是大吉大利,他的姓名似乎比“一路發(fā)發(fā)發(fā)發(fā)”之類的電話號碼更能顯示出某種好兆頭。
他的成功與他吉利的名字無關,盡管歷史對他曾多加關照。
1978年,官暘參加了高考,當錄取分數(shù)線公布后,他深感失望:小小的差距使他未能跨人大學的門檻。就在他下定決心準備來年再搏時,歷史拋給他一個幸運之球:北京市擴大招生范圍,使他不必再苦熬一年便進入清華大學分校機械制造系深造。
1983年走出校門,他被分配到一個國營印刷廠工作。這是一個按當時的級別劃分可歸類于處級的中型企業(yè),他的主要任務是搞技術攻關。由于工作出色,年底便承擔起副廠長的工作,第二年被正式任命為副廠長。大學畢業(yè)不到一年便成了“副處級”,這在當時確是鳳毛麟角,正可謂“官場”平步青云,大有“春風得意馬蹄疾”之狀。此刻,企業(yè)效益連年遞增,官暘的工資也已達到當時大多數(shù)同齡人未及的111元。
他太順了,順得令人忌妒。
正走順字的官暘突然做出了令人大惑不解的舉動:1987年,他向廠長遞交了辭呈,不僅辭了官位,而且徹底離開了正處于上升期的企業(yè)。廠長極誠懇地挽留他,但他主意已定,謝絕了曾一手將他提拔起來的廠長的好意,毫不猶豫地邁出了工廠的大門。
他走向一片新的天地。
那年春天,西城區(qū)主管街道企業(yè)的副區(qū)長接待了一個素昧生平,面目斯文的年輕人。年輕人自我介紹大學畢業(yè)曾任某廠副廠長如今辭職想租賃一街道企業(yè),企業(yè)無論大小盈利還是虧損,只要自己能一展宏圖……區(qū)長聽了,大喜過望,多少年了,還沒一個大學生愿到街道企業(yè)工作,更不用說一位在國營企業(yè)干過管理工作的大學畢業(yè)生了。
區(qū)長拍板:給你一個廠。
這個年輕人就是官暘。
官暘選擇了展覽路印刷廠。這是—個談不上效益的街道小廠:全廠老老少少加在一起60來人,業(yè)務僅僅是印些單位食堂內部飯票、各種簡單報表之類的散活,廠內設備古老破舊,令官暘想起《列寧在1918》中沙俄工廠的鏡頭,廠房、機器、刮板、三輪車加上老太太們從家里帶來的小板凳,所有固定資產加在一起只有9萬元。
主動上這樣的企業(yè)來工作的人,尤其是官暘這樣的,準有病。職工們在注視著官暘。
他沒工夫向人們解釋各種疑問,也沒工夫像文藝作品中的改革者那樣大刀闊斧地進行企業(yè)整頓。他的就職演說沒有華麗的詞藻,沒有鼓舞人心的許愿,他柔聲細語地闡述了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施政綱領:以前的規(guī)章制度仍然有效,大家都得不折不扣地執(zhí)行,作為廠長,我以身作則;能活動的人除了原崗位工作必須保質保量地完成外,都得出去跑業(yè)務攬活,改變坐等客戶的被動局面。
官暘帶頭登上自行車,滿北京地轉,一家一家地磕。這種做法似乎很原始,但對一個毫無名氣又囊中羞澀的小企業(yè)來說,無疑是行之有疑是行之有效的。他幾乎放棄了所有的休息日,放棄了只有在閑暇時才能顧及的書畫愛好,全身心地投入到經營中。他所付出的終于得到了報償:廠子的機器轉起來了,職工們也忙活開了。年底結算,效益提高了80%,利潤提高了50%,自然,職工的收入增加了。
信任的目光代替了原來的疑慮。這不僅是由于官暘治廠有方,更因為他的人品。當初職工們懷疑他是來“鍍金”的,可一年過去了,他依然一心撲在企業(yè)的經營上;也曾有人猜測他是來“撈一票”的,因為在租賃契約上明文規(guī)定他的收入可以是工人平均工資的4倍,,可他并沒拿這么多錢。大家服了,也覺得有盼了。
見到起死回生的曙光時,由于原材料漲價,成本大幅度提高,1989年,企業(yè)利潤較1988年下降,官暘意識到了市場的冷酷和嚴峻。企業(yè)產品單一將無法經受市場的考驗。他開始尋找新的產品,他找到了。
紙張印刷不新鮮,鐵皮印刷也已有悠久的歷史,“而不干膠印刷在中國還是一個新興行業(yè)。1985年,日本人均擁有不干膠印刷品1平方米,美國人均擁有量為3.5平方米,而作為擁有11億人口的中國,其市場是極為廣闊的,這是一個極有誘惑力的市場。
發(fā)現(xiàn)市場是一回事,而參與到其中去競爭則是另一回事。生產先需要投入,可不干膠印刷設備價格昂貴,這對于剛從破產邊緣掙扎出來的展覽路印刷廠來說無論如何是無力承擔的。官暘并沒有因此而畏縮,他開始尋找機會。
機會找到了。一家國營大廠有一臺不干膠印刷機,在廠房里躺了兩年,總共開了一個月,沒干幾筆活。他找到廠領導,要買下這臺機器,廠家開價10萬,官暘提出分期付款的要求,廠家欣然允諾。
1990年,這臺機器在官暘的廠里轉動起來了。他面臨的另一個問題是如何打開市場。不能不佩服他的機敏和膽識,他抓住了亞運會在北京舉行的機會。他不失時機地贊助了這一舉世矚目的亞洲體育盛會,一時間,地鐵列車門上全部貼上了“小心夾手”的不干膠警示條,亞運會T恤衫有時1/4貼著展覽路不干膠印刷廠的標簽。
企業(yè)的名氣打出去了,客戶找上門來,活多得干不過來,工廠歇人不歇馬,機器連軸轉……這一年,企業(yè)實現(xiàn)利潤15萬元,同年他又貸款買下了第二臺機器,1991年實現(xiàn)利潤30萬元,1992年預計實現(xiàn)利潤60萬元……
此刻,官暘并輕松之感。他深深地意識到作為加工業(yè)的印刷企業(yè),在經營中是極其被動的:有活干,著急,沒活干,更著急。要改變這種局面非有自己的王牌產品不可。他開發(fā)投產了兩項專利產品:方便課程表和方便書名貼,每到開學時節(jié)便賣得格外火爆。
如今,官暘已獲得碩士研究生學位,對企業(yè)又有了更深遠的設想:1993年實現(xiàn)利潤100萬,1994年120萬,1995年150萬……職工工資年遞增20%,除了印刷,還要開辟新的經營領域。
官暘命好,這好命不是祖上鑲黃旗的貴族血統(tǒng)給他帶來的,而是他所生的改革年代賦予的,是他不甘于原本不錯的環(huán)境爭取來的。
“好命”得好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