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一凡先生讀錢鐘書先生著作入迷,毅然暫?!豆鹱x書札記》,寫成讀《圍城》心得。文改兩稿,始成。屬稿之日,正是電視劇《圍城》放映之時。趙作不是為配合電視劇而寫,但對深入理解《圍城》,甚有助益。慎重起見,原稿曾復印若干,請一些專家提示意見。一位與錢先生極為相熟的學者對我們談到一些往事,頗有可與趙文互相發(fā)明者,述錄于下。
這位學者說,他曾遇一捷克人,對《圍城》極為贊揚,大致說:此書整個氣氛是“悲”的,而體現(xiàn)的細節(jié)是“諧”的,是個特色。又說,英國小說五十年代的anti-h(huán)ero,不料《圍城》中早已出現(xiàn),寫了alie-nation。這兩段話,這位學者認為,抓住了《圍城》的要點,比較中肯。
這位學者說,KinsleyAmis,LuckyJim中主角演講時忘掉講稿,胡謅一通云云,幾乎是“抄襲”《圍城》中之一節(jié),但Amis當然沒見過《圍城》;“暗合”,確是有的。Jim是個anti-h(huán)ero,但結局很Lucky,不像方鴻漸那樣倒霉。
滿城爭說《圍城》的風光已為時潮所取代,但《讀書》仍愿為這一不朽名著長期效力。
訪呂叔湘先生。先生八十余高齡,怕感冒,不出門。見面即談《讀書》,說目前有精力竟讀者,唯此刊。談到舒禾文,頗贊賞。不過說,此類文字,年輕人大概不感興趣了。我們向他解釋,舒禾其人,也才四十出頭,文雖老成,人還年輕。至于年輕讀者是否愛讀,我們也說不清了。
歸來翌日,忽得四川江油讀者王錫強先生來信:“《讀書》第十一期一到,偶一翻到舒禾《丹青華髯兩飄蕭》,不覺便一氣讀了下去。讀到張大千‘玩兒起來真玩兒,干起來真干,什么都講究好,高興得蹩不住,便不管三七二十一,把書扔在床上,頭不回,門不帶,到戶外去手舞足蹈一陣,同時怒罵舒禾:‘虧你真寫得出來!興盡回家,再檢起雜志,把自己‘釘在凳子上,讀了下去?!?/p>
如此讀《讀書》,沒準是位年輕人。當然是年輕人中的少數(shù)。
廣西公安管理干部學院讀者吳海喬先生來信,說讀十一期唐
吳海喬先生說,“這些是摧人落淚的。為什么這樣一位女作家,在晚年會這樣凄涼?”希望得到解答。
來信已轉唐
摘抄武漢讀者武毅云先生來信:“我年將七十,退休金月一百八十元,家用開支排隊,《讀書》只可按月零購,訂閱則力有未及。住家的郵局轄區(qū)內(nèi)有大學二所,學校、機關不算少,但郵局每月只零售《讀書》五本,書到的當日下午到次日售完。而到書日期不定,錯過就買不到。我從每月十六日起,每天下午要抱著十來公斤重的小孫兒,往返三公里去郵局買《讀書》,一天松懈不得。每月總要跑上十多天,天陰下雨,臨時有事,甘苦自知。去年十二個月堅持下來,總算成績不差,只缺一本未買到。”
《讀書》同仁,每感人少事繁報酬低,不免心煩。讀此信,驀然心平氣和了。
十二月二十五日,照例是“《讀書》服務日”。又逢圣誕佳節(jié),會場上奏放平克勞斯貝《平安夜》短歌,與會場上幾十位客人的盡興談論,氣氛倒還融洽?!胺杖铡被顒右鸦謴蛿?shù)月,宗旨仍然不變,即所謂“自動開始,自行結束,乘興而來,興盡而歸”。是日八九點光景,聞訊的客人陸續(xù)入場,彼此有識有不識,或交談或不交談,但均欣欣然,怡怡然。清茶一杯,蛋糕若干,近十二點,嘉賓漸散,想必大多另行覓地果腹,靠會場上幾小塊蛋糕,是當不了午餐的。會后,編輯部同仁互詢:來了誰?談些什么?大多茫然,或則人言人殊。所能有者,只是一個感覺:欣欣然,怡怡然,若此而已!
近來,關于讀書的活動多起來了,這是很可高興的。這類活動,大多井然有序,宗旨明白。不若“《讀書》服務日”,總是一個“亂”字。也頗思改進,而終不可得。
莫非這正反映了《讀書》的一種性格——無序。你看,要問每期《讀書》究竟分幾欄,每欄的名稱、要旨在哪里,組稿計劃是什么,某人的文字為什么是頭條,某人又何以排在其后……大概從主編到編輯,不少也是茫然。只覺得自己在為文化建設盡力而已。
因“《讀書》服務日”活動之無序,編輯室內(nèi)部談到某些文章之寫作意圖。這是從第十一期《話說趙姨娘》說起的,因為頗有讀者想從索隱角度了解本文。我們諸人研討良久,終未能達此境界。為難之際,讀到上海滬東工人文化宮范浦先生來信評《趙姨娘》一文,他說,不能憑賈環(huán)“人物委瑣,舉止荒疏”,就根據(jù)“兒子較多體現(xiàn)母親的遺傳基因”的邏輯,推斷趙姨娘相貌之猥瑣。說不定,趙姨娘“頗有姿色”,而“有著明顯貶趙姨娘傾向的《紅樓夢》才不去描寫她的外貌”。此論不從索隱著眼,而著意討論對一個文學角色的理解,不論所見對否,似較合我們發(fā)表時的原初想法。用特紹介,以供參閱。
寫到此,忽又想起剛讀到的江蘇海安縣南屏葛橋中學徐健先生來信:“教師的窮,似不必由我來說。憑著胡子的多少去領薪水,每天一頓肉加一包煙的話,不吃父母,就不必談全毛西裝和攢錢娶老婆了。然而停了一年之后,還是訂了九一年的《讀書》。讀《讀書》有多少收獲,長了幾寸見識,我說不出——何況不懂的還很多。然而酒肉之后,人總喜歡喝杯茶。《讀書》之于我,便為茶?!?/p>
喝茶,倒是不必太講究“有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