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自白
梁粱不是一個人,是一群人。一群人嘗試為一代人作一記錄。
這一代,無論歡樂或憂傷,成功或失敗,追求和奮斗,希冀和夢想,莫不與一個年輕共和國的命運息息相關。
清晨薄霧中的太陽是橙紅色的。
真實是這部記錄的生命。
劉承運北京經濟學院85級干部專修班學員
他的生日無須費力去記。他母親說,生他那個下午,在產房外的走廊里能聽見人民解放軍開進北平的腳步聲—這一天給中華民族的歷史揭開了全新的一頁。我們這一代人的命運,也同這一天發(fā)生了必然的聯系。
而他,偶然得很,攤到了一位當國民黨軍官的父親。這使得他在那個眾所周知的年代,順理成章地被歸入“狗崽子”的行列。
那時他是人大附中初六六級6班班長,正做著一個記者的夢。在小學六年級,他就已經為這夢的實現制訂了可行規(guī)劃:要想當記者,須先讀新聞系。全國最有名氣的新聞系有兩個,一個在上海復旦,一個在北京人大(中國人民大學),他要上人大。要想上人大,最好先考它的附中。只要能在附中成為優(yōu)秀學生,就等于一只腳已踏進人大本校的校門。他是人大附中的優(yōu)秀學生,連續(xù)三年的班長。他的“記者夢”的實現是指日可待的事。
當然,這指日可待的夢破滅了。我們的夢都破滅了。但對于“狗崽子”,這破滅無疑來得更為徹底。
從那時起,他就不再做夢。
他去山西汾陽杏花村插隊。打點行裝的時候,他拒絕帶任何書籍。母親把“毛選”四卷放進他的提包,他又取了出來,換上一本分量輕得多的小紅書:“有這本語錄,夠用了?!闭娴模尻?年,他沒有正兒八經地讀過任何一本書。但這并不影響他成為一名絕不比旁
人差的社員。
不做夢不等于沒有想法。他的愿望簡單得不能再簡單:一天工作8小時,一周休息一天。但就這也很難兌現,因為沒有一個招工單位樂于接受他的檔案。后來一起插隊的同學走得只剩下兩個,于是一位老鄉(xiāng)并無惡意地向他建議:哎,省第二監(jiān)獄就在咱縣,那里頭犯人每天只干8個鐘點,老休禮拜天。去那兒吧!當然,那個地方他是不去的。他喂豬,當出納,大隊黨支部通過了他的入黨申請。當然,公社沒批。1975年,根據有關政策,他以獨生子女的資格轉回北京。
他進了一家區(qū)屬無線電元件廠學徒。那年他26歲,掙的工資恰好和年齡相等。那年一位姑娘愛上了他。姑娘比他小6歲,由于不曾插隊,月薪多他12元,這數字恰好是與他年齡差的兩倍。還有一個恰好,那就是姑娘的父親和他的父親曾經穿過完全不同的軍裝。他在這場戀愛中頗費躊躇。有一天他破天荒地寫了一回日記,他這樣寫道:小秦(姑娘的姓)對我的態(tài)度,是黨的講成分不唯成分重在表現的階級路線在我身上的第一次落實。
接下來就是那1976年碧空如洗的秋天和1977年如火如荼的高考。那時他已成為一名出色的車工并且在愛他的姑娘面前恢復了自信。他發(fā)誓要讓這姑娘幸福。他覺得自己已經有了這個能力。他沒有參加高考,盡管這次高考也許是他這一生中唯一能夠重溫舊夢的機會。他早已把那夢想埋葬,連同夢想賴以產生的激情。他在規(guī)劃自己的人生道路時,使用的是一個個聯綴起來的絕對現實的想法:攢錢打家具,蓋小廚房,結婚,還有年年保持廠級先進工作者稱號。經過這許多年風刀霜劍的逼迫,他珍視眼前每一點微小的獲得。他不求顯赫,不求飛騰,只想上班憑良心干活兒,下班有一個和和美美的小窩。他要加快營造小窩的進程,不想再節(jié)外生枝。他還慶幸,那后來成為妻子的小秦,對他的人生哲學持完全贊同態(tài)度。
想法實際,滿足也就來得容易。一步一步地,他和他的妻子得到了他們能預想的幸福。插隊不算工齡,以至很多關鍵福利都比同齡人來得少,29歲才拿一級工工資,以至買一包火柴也要上帳,廚房蓋得太小,以至僅夠容一人轉身等等,這些又算得了什么呢?
有一天,廠領導和他作了如下談話。
劉承運,你來搞技安(技術安全)吧。不,我當車工挺好。告訴你一個數字,我們廠7年之內一共有20個工人被切掉過手指頭。您甭說了,我干就得了。
從那以后他被從工人提拔成了干部,為全廠職工(包括了他的妻子)的手指頭都能始終不渝地長在自己手上而努力。他得到了更高層次的滿足:1980年以來,廠內再未發(fā)生過斷指事故。
他依然不做夢。上班胸有成竹地當技安員,下班悠然自得地抱小女兒。先后買進兩本菜譜,細細品味其中真諦,逢廠休日便練一回手藝,自稱為“每周一菜”活動。他本來就是好學生,加上相當一段遭人白眼的歷史,我們民族有關安分守己的古老教誨,已在他身上得到了典型的體現。眼下活到這個份兒上,他可謂“其樂也陶陶”了。
他依然不做夢。
然而1983年夏天,他復發(fā)了神經衰弱癥。在漫長而悶熱的夜晚,妻子又常聽見躺在身邊的他發(fā)出一聲接一聲或輕或重的喟嘆。妻子知道他有這個舊病,勸他去看看醫(yī)生。他沒去。他另有病因:北京經濟學院辦起了干部專修班。兩年招一屆,對口培養(yǎng),脫產兩年,出來發(fā)大專文憑。他想去考,不是為了那張文憑。這么些年了,功名利祿于他淡若浮云。他只是想再試著挖掘一下自身的價值。但他知道考不上。自打插隊那天起,他就已同書本絕緣!
神經衰弱犯過之后,他,18年前的中國人民大學附屬中學初六六級6班班長,在自己34歲的時候,參加了西城區(qū)業(yè)余高中補習班。
開課之前,在他的家庭里,舉行了一次全體會議。與會人員如下:
劉玉吉,70歲,國民黨起義人士,1979年由山東原籍落實政策回京;張志敏,85歲,香山慈幼院退休教師,劉玉吉之妻;小秦,張志敏之兒媳;劉欣,3歲零5個月,小秦之女;劉承運,劉欣之父,本文主人公。
他宣布:兩年之后,我要考經濟學院;兩年之內,我每星期一至星期六晚6點到8點在補習班聽課。不光聽課,還得做作業(yè)什么的。聽課有鐘點,做作業(yè)沒有鐘點。希望家里人支持。
劉玉吉說,我的問題連累了妻兒老小?,F在承運要上學,上學是為了四化,國家好了大家都好。我愛吃承運炒的菜,以后我也學學炒菜。張志敏說,我這身子骨還算硬朗,帶孩子做飯以我為主吧。小秦說,媽您別累著,有活您給我留著。承運以后光洗自己的襪子褲衩就行了。劉欣始終沒發(fā)言,只是會議結束時喊了一聲:爸爸,抱!
兩年之內,他再沒抱過小女兒一次,而且只洗過褲衩沒洗過襪子。1985年,他考上了北京經濟學院干部專修班安全工程系。
廠里為他付了2,000元學費。他在一份協(xié)議書上簽了字。那上面寫著:劉承運兩年學習期滿畢業(yè)后,10年之內不得調離本廠。
兩年再加10年,那時他48歲。
她叫薛育明,1955年出生,1983年大學畢業(yè)。如今,她一邊攻讀研究生課程,一邊在大學任教。她說起話來象打機關槍,不容別人插嘴。她愿意和男同胞談天說地,但男青年和她在一起,卻很難發(fā)展到談情說愛的地步。這恐怕是她的性格所致。
要說我的性格,恐怕和家庭的熏陶有關。家里很提倡民主,父母從不把自己的觀點強加于我們。這種民主也造就了我的不馴服。上小學時,老師看我學習挺好,讓我當班干部。可我似乎不是當干部的料。學生干部一般都是老師馴服的工具,可我不成,經常頂頂撞撞的。在老師眼里,我這個干部有點太那個了。這種性格一直延續(xù)到現在,正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吧。記得上大學時,一次班里評“三好”生,我被評上了,報到系里,卻被刷下來了。理由是,薛育明的哲學課缺課太多。簡直是笑話,老師在講臺上念經似地講的東西,我早就懂得。不就書本上那點貨嗎,不聽講,我照樣考得好,我干嘛要坐在教室里浪費時間?不評我“三好”,沒什么了不起,我一如既往,該怎樣就怎樣。
上小學時,我參加了少年宮的刻紙班。每次去上課之前,爸爸都要幫我磨刻刀。爸爸坐在小凳上,一下一下地磨著。爸爸當時的身影和磨刀的“沙沙”聲,至今還在我腦中縈回。也許是受爸爸磨刀的影響吧,我身上始終洋溢著一股韌性。什么事,說干就干,而且一干到底。大學畢業(yè)后,我想寫一本關于修辭的書,計劃在30歲以前寫完。我說到做到,在30歲生日前,我把書寫完了
要說追求,我從小就有。我希望成為一個博學的人,博學便能作出貢獻。貢獻什么?我自己也說不清楚,不過,我希望自己的貢獻是超越時空的,貢獻的對象是全人類。如果一個人的成就僅囿于一定的民族、地域和時代,那未免狹隘了一點。當然,我這種追求有著濃厚的浪漫色彩,幻想的成分也太濃了,但我仍在追求。為了實現自己的追求,我就得豐富自己。我是搞社會科學的,凡是社會科學領域的書我?guī)缀跏遣患舆x擇地拿來就讀,只有讀了才能選擇。我喜愛大自然,喜歡到大自然中去漫游,大自然能給我靈感,使我產生聯想。我愛和別人聊天,尤其愛和思想復雜的人聊天。在中學時,大家都怕別人說自己思想復雜,似乎這復雜中包含著的是不良成分。我覺得,復雜一點好,復雜說明成熟,說明思維的敏捷,說明性格趨于完善。我就太單純了,特別是為人處世,過分地簡單明了。上大學時,有的同學甚至對我說:“薛育明,你怎么象是從火星上來的?”
現在回想起來,我當時的知識積累,象是添加了“920”(一種農作物生長激素),表面上碩果累累,實際上毫無根基。我需要積淀,積淀才能使人真正豐滿起來。
她說話還有一個特點:東一榔頭,西一棒子。她能講出許多結論性的語言,但從未講出過結論的誘因和推演過程;她常冒出一些觀點,但決不展開論述。別人講話是先畫龍,后點睛,她上來就點睛,龍卻不去管它。
我覺得社會應該是由個性鮮明的人組成,豐富多彩的性格才會使社會生氣勃勃。粉碎“四人幫”以后,我從農村回城當了教師。有一次,我和同宿舍的同事聊天,她說:“以后如果開放了,我一定穿高跟鞋。”我說:“到時候,我一定穿連衣裙。”我們太需要色彩了。
如果說我在事業(yè)上是個成功者,那么,在個人生活方面,我則是個失敗者。我有過幾次戀愛經歷,但都沒成功。我覺得,如今的一部分男子太物化了,他們總要求女子長得怎樣,會做什么家務,能為他們做出些什么犧牲。他們總不希望女子太強了,大概是怕女強人襯托出他們自身的惰性吧。(笑)我能搞科研,能站在大學的講臺上給學生講課,但我把握不住男人。我不會說:我愛你,我可以為你去死。我不會去撒潑,不會尋死覓活。我談過的一個男朋友,他初戀的那位又找他來了,我便自動隱退。也許,初戀使他回味,會給他增添更多的幸福吧。我覺得,社會給予男子的條件太優(yōu)厚了,而為女子準備的條件則太少了。這就造成在社會結構中,中層和上層男子多,而下層女子多,個別女子有所成就,那是她們自己闖出來的?,F在有些男人太拘謹,太沒魄力了,相反,一些婦女卻顯得更有創(chuàng)見。也許,男人所承擔的社會、家庭義務太多了,使得他們必須謹慎從事。
我們的人事制度太死了。一旦在某個單位工作,就很難出來了。大學畢業(yè)后,我被分配到中學教書,后來我發(fā)現,我的才能不在教中學語文上,我長于修辭和文學評論,更適合在大學工作。于是,我開始辦調動,好家伙,簡直象脫了一層皮。東燒香、西磕頭的,沒少給人作揖。中學的教師隊伍應該允許有進有出,這樣既可以把教學搞得生氣勃勃,又有利于培養(yǎng)人才。象毛澤東、蓬皮杜,都當過中學教師,如果當時的中學不讓他們出來,就不會出現后來的毛澤東主席和蓬皮杜總統(tǒng)了。人總有羽毛未豐的時候,因此,每個人都要不斷地完善自己、發(fā)現自己。
仔細回想起來,我從沒有過盲目的追求和夢想,在我看來,從插隊知青到中學教師,從中學教師到大學生,從大學生再到中學教師,接著就是從中學教師到大學教師的經歷,都是自然而然,順理成章的。因此,任何成功都不會使我欣喜若狂,任何失敗也不會使我垂頭喪氣。要說今后有什么愿望嘛,那就是我想在40歲以前當上副教授。如果當不上也沒關系,因為決定成功與否的因素太多了,人有時是無法把握自己的。
我有一種很奇怪的想法—即使現在我死了,我也沒什么遺憾,真的,你別笑。我雖然沒有什么成功,但我畢竟盡自己的努力去做了—發(fā)表了學術論文和詩歌,一本書也已完稿。也許,我的能力就到此為止了。
(圖片見原版面)
彭婉霞22歲廣州個體戶音樂團團長業(yè)余歌手
(我在新光花園酒家聽她唱歌。廣州人睡得晚,又有上茶樓的習慣。上茶樓多在一早一晚。不過早晨的茶樓沒有音樂,歌手們只在晚上出來。這類音樂茶座,市內約有十幾家吧。她當歌手已有一年半歷史,廣州城幾乎唱遍。她還去外地巡回演出,還上過電視。她已經小有名氣。但她總記著新光,這里是她頭番出臺的舊地。今晚她又唱了《夢想號黃包車》。她說過,這是她出臺演唱的第一首歌。)
常有人對我說,你長得挺漂亮。我就說,對,謝謝。其實大多數姑娘都認為自己長得挺漂亮,可她們都不明說。(笑)她們還怕別人說自己長得象男人。我不怕。我專門穿男裝拍過一張照,還在下面題了一行字:“誰說我不象個男子漢!”結果人們都說象。(笑)
唱歌上?不,唱歌上我可沒有天賦。我就是喜歡,我是喜歡唱歌才當歌手的。其實你也看見了,在廣州當個歌手不算很困難。你真喜歡就真能當。高中畢業(yè)我考過音樂專科學校,沒考上。為這件事我哭過。那時候我不是這個樣子。我看見不熟悉的親戚都臉紅。別、別,現在你也別開錄音機!你要是開了錄音機,我說話就該不隨便了。你看我臉好象又紅了。
你不開我接著說。我現在才知道,一個人喜歡干什么,只要符合社會需要,經過自己努力,就能干好什么。那時候不知道,那時候我待業(yè),整天發(fā)愁,有一回半個月沒笑。后來爸爸問我:“你喜歡干什么?”我說:“我喜歡干什么也干不了。不分配?!卑职诌€問:“你喜歡干什么,好好想想。”我想了兩天,對爸爸說:“服裝設計?!逼鋵嵨议_始不是喜歡服裝設計,是喜歡服裝。我愛穿新衣服。我是因為想穿新衣服才想到要做新衣服的。爸爸說:“那你就學服裝設計吧?!蔽揖蛯W了服裝設計。聽課,看書,到處找樣子,后來做出了第一件服裝。那是一件連衣裙。色調很淡,線條很簡練,式樣不是很開放,但也不保守,而且出新。我穿上它一晚上去探望了三個同學,大家都說漂亮。我高興極了。我想,我自己也能做出漂亮衣服了!我一連設計了四五種款式,大家都稱贊。這時候我才從喜歡服裝變成喜歡服裝設計。我想這真有意思,我以后就干這個了??稍趺锤煞??爸爸說:“領個營業(yè)執(zhí)照,到高第街開檔,自產自銷。”我一聽又猶豫了,我喜歡做衣服,可我沒喜歡賣衣服啊。爸爸說:“你做出來的新衣服不賣掉,拿什么錢來做更新的衣服呢?”我覺得爸爸說得對。于是我和姐姐一商量,我們就領了營業(yè)執(zhí)照,帶上自己做的第一批服裝,來到了高第街。我們正式當了個體戶。
(高第街以其200多個排列有序的個體攤檔聞名。去過廣州的人,大都去過高第街;沒去過高第街,就等于沒到過廣州。這里是市內小商品集散地,進而成為面向全國的個體戶批發(fā)中心。作為全民經濟的補充,高第街不僅創(chuàng)造著就業(yè)機會,創(chuàng)造著經濟活力,而且還創(chuàng)造著美。她的檔口號碼為015。)
我也怕羞,看見熟人就把臉扭過去。姐姐比我強,她老給我打氣。我還笑不出來,顧客來買衣服,見我總板著面孔。還不敢大聲說話,問我套頭衫多少錢,我得說兩三遍人家才能聽清。
我們的服裝挺受歡迎。可能就是因為這個,我的膽子慢慢大了。我自己當模特兒,把最新服裝穿在身上,對顧客說:“看,就是這個樣子的?!边@是最好的展銷,比把衣服掛起來效果好得多。有的顧客一眼就看準了,說:“就要你穿的這個樣式的?!蹦谴挝胰ツ戏酱髲B買東西,一個姑娘跟著我。我正奇怪,她突然問:“你穿的這套裙哪里買的?”我笑了,說:“高第街第15號檔口!”
一共多少種記不清了,大概四五十種款式吧。統(tǒng)統(tǒng)叫“美妮服裝”。美妮是……是我小時候爸爸叫的。
我有一輛摩托車。我沒空兜風,也不喜歡,我開著它四處選購面料??於嗔?。不,不是很快。我不敢開得很快。我們做衣服都在晚上,就在我和姐姐的臥室里。地方挺擠的。累??伤灰褂X,第二天就好了。
(她沒有學過政治經濟學,對生產領域、流通領域這類名詞并不熟悉;她也沒讀過奈斯比特的《大趨勢》,不曉得這位學者關于家庭在生產中的作用將發(fā)生變化的預測。她依自己的思維方式行事,于不自覺之中創(chuàng)造了自己的生產方式:在商店(流通領域)中選購面料,返回臥室(生產領域)設計制作,再運往檔口(流通領域)叫賣。她在自己的生活中把生產、流通兩個領域糅和在一起。她覺得這樣很好。她喜歡。)
我活得很開心。不開心?也有。我今天不說不開心,我只和你講我的開心。我的開心比不開心多。登臺唱歌開心,聽眾鼓掌開心,學會一首新歌也開心。我喜歡甄妮、汪明荃、蘇芮。甄妮要是來廣州演出,100元我也去看。我對錢看得不是很重,關鍵是喜歡。我要是不喜歡服裝設計,掙多少錢也變不成我的“美妮服裝”;我要是不喜歡當歌手,再有錢人家也不讓我登臺演出。就是這么回事。
當然,要想登臺,也得下真功夫。這就是努力奮斗。還得有好心人幫忙?!吨袊嗄辍烦5且恍┏刹胖肥裁吹模乙部吹?。寫得挺好。大家彼此差不多的。我要說的還是喜歡。我喜歡唱歌喜歡得不得了,當不成歌手我會不開心的,我就當上了歌手。
(機會并不是平均地分配到我們這代人頭上。但我們每個人面前都有機會??梢源_信無疑的是,我們,國家給青年人提供成才的機會將越來越多。這就是社會大背景。美妮幸甚。我們幸甚。)
我唱歌的水平可不好說。我是跟錄音機學的。我去海南島演出,人家向觀眾說我是“當代歌星”,嚇了我一跳??杉偃缒阏f我唱得不好,我還不愛聽。(笑)我唱的大部分歌曲,都是學人家的。象在臺上加些舞蹈動作什么的,那是我自己編排的。但基本上還是模仿。好歌手都有自己的歌,在自己的歌上,別人怎么也唱不過。我不著急,慢慢來。我拜了一個老師,省歌舞團的。他家住沙河,我去上課,開摩托車要走半個小時。也許有一天,我也能有自己的歌。
服裝設計當然不能丟下。我說不上更喜歡哪個。我還想參加服裝設計大獎賽呢。得個獎也很開心的。嗨,我那個團長是糊里糊涂當上的。廣州個體戶成立音樂團,四五十人吧。得有個團長呵,大家說:“彭婉霞?!蔽揖统闪藞F長。(笑)我是個跑跑腿的團長,跑跑腿也開心。爸爸說我這幾年長大了不少。我學會了遇見不開心的事也不發(fā)愁。我現在想,那時候半個月不笑,真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