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野
這是幾個參加祖國邊疆建設的人,他們都是普通的黨員和團員。我只想從許許多多為人民創(chuàng)造幸福的黨團員中,寫出這幾個的幾件極平凡的事跡。
宋家銀
宋家銀背著一支防狼槍,在天山上放牧著羊群。
天山是這樣的寂靜,連羊群吃草的聲音也聽得很清楚。陪伴著宋家銀的,只有頭頂上的白云,遠處積雪的山峰,眼前茫茫的草原。
宋家銀在這天山上放羊已經有五年了。五年,他不曾離開天山一步。從每年的四五月到九十月,他和他的羊群生活在天山上的夏季牧場,深秋、嚴冬和初春,他和他的羊群生活在天山山口的冬季牧場。五年,他沒有見過城墻,也沒有見過人煙。
一年又一年,他經受著日曬雨淋,頂著風,冒著雪,放牧著羊群。他饑一頓飽一頓,已經害了胃??;他睡溫地,已經害了關節(jié)炎。但是他卻給國家養(yǎng)肥了和繁殖了羊群。
夏天的一個傍晚,宋家銀正趕著幾百成群的肥胖的羊兒,回遠處的帳篷去??墒沁@則忽然變了天,狂風夾帶來寒冷的雨雪,牧場上一片迷茫。
羊有這么一種脾氣,只要遇上刮風天,就要順著風跑.宋家銀揮動著鞭子在前面堵也堵不住。他用哦哦的喊聲想叫住羊群,但是羊群卻順著風爬山越據地只顧往前跑。
宋家銀只好緊緊地跟在羊群的后面。雨雪紛紛,天很快就黑下來了。他只穿著一身單衣,被雨雪濕透了,寒風一吹,冷得透骨,渾身直打哆嗦。
幾百只羊在黑夜中順著狂風翻山過嶺,他只能在風雪和冷雨的包圍中,辨聽著雜亂的蹄聲向前緊緊地追趕.羊群朝直上山,他也朝直上山,雙手攀著狼牙刺前進。他的單衣被掛破成一片片,兩手濕粘粘的,也不知道是雨雪還是血。
他氣喘、腿軟,手心里扎滿了狼牙刺,但是他一刻也不敢停留,拼命地跟著羊群跑。
忽然在呼嘯的狂風中傳來了狼嗥。狼總是在風雨的黑夜里出動獵食。宋家銀不由得把槍叢背上摘下來,緊握在手里。
狼的叫聲越來越近,聽聲音,那不是一只,而是一群。顯然群狼已經一步步地向羊群包圍上來了。
宋家銀知道自己的槍膛里只有三發(fā)子彈,但他也只能憑著這僅有的三發(fā)子彈來保護他的羊群。
在狂風和紛飛的雨雪中,宋家銀聽出群狼已經逼近了,于是他猛地朝天放了一槍。
槍口上火光一閃,子彈在風雨中帶著哨音飛入夜空,群狼立即四散奔逃。
但是剛翻過了兩個山頭,黑暗的四周又傳來了狼嗥。
群狼跟隨著羊群,又慢慢地從四面八方逼攏過來了.
宋家銀不得不又放了一槍。
天色已經微明,風小了,雨雪也停了,宋家銀終于跟著羊群翻過了幾座大山,走進了另一個高山牧場。
這牧場上有帳篷。當宋家銀踉踉蹌蹌地撞進帳篷里去的時候,睡在帳篷里的幾個人同時被驚醒過來,他們攜扶著他,但是他累壞了又凍壞了,連一句話也不會說.
太陽出來后,宋家銀背著只剩下一發(fā)子彈的防狼槍,在細心地查點著他的羊群。當他看見他的羊一只也沒有少,這才展開眉頭笑了。
李瑞蘭
你知道嗎?新疆可開墾的土地有一億畝!要把戈璧灘改變成良田,就要開是渠引來天山的雪水灌溉。
每一條百公里以上的長渠,都需要用石頭建筑許多,小閘和跌水。
于是采石隊工作在天山山口一帶。
采石隊熬硝制造炸藥,用炸藥爆炸石山,石山被炸藥的威力震撼,整天沖起一朵朵濃煙,濃煙里夾帶著飛濺的石片,和蒙蒙的石末。濃煙消散了,但石末像雨霧,籠罩著山頭,很久很久都不下沉。
就在這爆炸的濃煙和烈火,石片和石末中,出沒著一個姑娘的影子。
這姑娘就是李瑞蘭。
她的工作是給打炮眼的澆水,然后又把打好的炮眼
擦干凈。
人們掄著大錘在巖石上打鋼釬,鋼釬打進巖石里去會發(fā)熱,會卷,李瑞蘭站在邊上給炮眼里澆水,使鋼釬能夠保持堅硬,能夠加快地打進巖石里去。石漿濺了她滿胸滿臉,除了她的年輕閃亮的眼睛之外,你很難看出她的容貌。
炮眼打好了,她得趕快用棉花把炮眼里的石漿擦干凈,然后讓后邊的人填炸藥、安藥捻要是炮眼擦得不干凈,就會炸不起來或爆炸得沒有力量。
擦炮眼的棉花是從很遠的地方運來的:經常供應不上。李端蘭把帶進山來御寒的棉衣都拆了,用自己棉衣里的棉絮擦了炮眼。她想起自己小時連件棉衣也沒有,祖父留下的一件破棉襖父親舍不得穿,還是讓母親改了給她過冬。她懂得棉花的珍貴。因此她把擦過炮眼的棉花一片片地重新拾起來,曬干了,一打,一搓,再用。天山上一早一晚都非常冷,但是為了擦炮眼,多爆炸石頭,她寧愿顫動著被凍得烏黑的嘴唇,也不肯把棉花重新縫進衣服里去。
往往,她還要幫著男同志把滾到山腳的石塊背到山口去,讓汽車和大車運去建筑長渠。每塊石塊都有百十斤重,她一趟一趟地背著:脊背都被磨破了,衣服滲出了血,染紅了石塊。
這些被血染紅的石塊被運出天山,在干旱的戈壁灘上筑成了長渠。長渠引來了雪水清流,給新開墾的遼闊農場以充分的濕潤,生長了莊稼,收成了糧食。
現在,只要你走在清波蕩漾的長渠上,還可以看見牢固地堆砌成跌水和水閘的石塊上,有著紫黑的血痕,這些血痕有的就是李端面的。
金鵬
戈壁灘上要建設新的城市,要架設新的大橋,要建筑工廠的廠房和農莊的房舍,為了供應大量的木料,伐木隊正在長年風雪的天山上采伐馬尾松。
伐木隊里有一個同志叫金鵬。他的兩道濃眉像墨涂似的黑,像刀切似的整齊,方方的臉膛黑中帶紅,大眼睛炯炯放光,牙齒又白又利,頭發(fā)粗硬,肩寬力大,好一個彪壯的漢子。
金鵬光著身子站在急流邊,眼睛望著河里的木料堆。這條曲折回旋奔流在天山峽谷里的河,掀騰著無數的開花浪。浪花從木料堆上潑過,沖起蒙蒙的水沫。這些木料是從幾百里的深山里溜放下來的,因為第一根木頭插入了河底的水石間,接連著后面沖來的就一根根地被擋住了,積疊成了像浮動的小島似的木料堆。
為了要把木料堆撬開;金鵬一騰身跳進歡里,但是急浪一面把他打到百公尺下邊的河灣處,他終于爬上岸來。
河里流的是天山群峰的化雪水,他凍得渾身發(fā)抖。
別的同志想下水,但是他阻止了他們,因為全隊里只有他的水量最好,他不能讓水量比他差的人下水遭到犧牲。
他決定自己重新下河,但是剛才他給急浪打得渾身乏力。
“你們誰還有饃?”他問。
每個人都把饃吃完了,大家只好把口袋里的饃渣倒出來給他。
他仰著脖子把饃渣全部倒進了嘴里。
于是金鵬拿起了一根長撬竿,爬到一棵傾倒在河面的老樹上去。老樹被他的體重壓彎了枝椏,在他的腳底下,稀疏帶葉的枝條在急流激蕩的河風里不停地顫抖。
他站在老樹上,高高地舉起手里的長撬竿,猛地往河底一插,兩腳在樹上使勤一蹬,就飛身跳過了急浪,一直往河心的木料堆騰空躍了過去。
他的身子剛剛落到木料堆上,但是腳一滑,立即栽到木料堆的邊邊上,邊邊上的幾根木頭經不起他身子的壓力,分開了,他突然掉進了急流里。
被沖開往下沉的木頭浮起來了,而且又重新聚在一起,但是卻不見金鵬浮上來。
正在同志們急著要下河去搶救的時候,金鵬卻從水里露出了頭。他抓住旁邊的一根木頭,終于在浪花的飛濺中重新爬上了木料堆。
金鵬在浪花激打和水沫籠罩的木料堆上揮動著胳膀。因為急流的吼聲震耳,只看見他的嘴張得很大,卻聽不見他在喊什么。“他要繩子!”誰剛剛這么喊了一聲,就有人用拴了一根細繩子的木頭手榴彈,扔到河心的木料堆上去了。
細繩子后面接著粗繩子,金鵬把粗繩子的一頭拉了過去,開始在木料堆上爬著尋找那一根最先被卡在水石間的木頭。
當他把繩子牢牢地拴住那根卡木之后,就翻身跳下了河,順著激流浮沉著。浪花把他打到下游的岸邊,他爬上了岸,渾身凍得紫黑,濕淋淋地跑回來。
大家開始吆喝著一齊在岸上拉繩子,終于卡在河心水石里的那根木頭晃動了,于是大家再加一把勁,只聽見一聲震動崖壁的巨響,木料堆就在河心里散開了。一根根木頭旋動著、浮沉著、擁擠著,順著急流往遠處的下游漂去了。
金鵬穿上了衣服,扛起長撬竿,領著大家順著河岸往下游走。他們又重新出發(fā)去“趕木”。
順流趕木出山的路程有好幾百里,一遇到木頭在河里堆成堆,金鵬總是要爭先下到雪水冰流里去工作。
如果你旅行在戈壁灘上,當你的汽車通過河上的大橋的時候,你就不能不驚嘆這大橋的長闊和堅固;當你休息在一個新的城市的時候,你就不能不欣賞這城市建筑物的壯麗和舒適。但是你能想到這河上的大橋和這城市的建筑物的木材是怎樣來的么?你能想到像金鵬這樣的人在塞冷的天山深處是怎樣工作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