芻議水文化

梁述杰，渠性英

（1.山西省水文水資源勘測局，山西 太原 030001；2.山西水利發(fā)展研究中心，山西 太原 030002）

什么是文化？最基本的定義認為：文化是一個社會、民族、行業(yè)、團體人們的思想方式、生活方式、行為方式。水文化，顧名思義，亦即是水利行業(yè)人員所秉持的思想方式、生活方式、行為方式。

水喻德

“上善若水”。語出《老子》第八章：“上善若水。水善利萬物而不爭，處眾人之所惡，故幾于道。居善地，心善淵，與善仁，言善信，政善治，事善能，動善時。夫唯不爭，故無尤?！惫?16年周朝覆滅，老子逃往楚國（時55歲），回到了家鄉(xiāng)。這時比老子小20歲的孔子來拜訪老子?？鬃訉⒗献颖茸觥褒垺?，來形容老子的深不可測、難以捉摸，故向老子請教學(xué)問（即典故“孔子問李”）。二人見到山中流淌的溪水，老子說了這段話。意思是，水善于滋潤萬物而不與萬物相爭，停留在眾人都不喜歡的地方，所以最接近于“道”。最善的人，居處最善于選擇地方，心胸善于保持沉靜而深不可測，待人善于真誠、友愛和無私，說話善于恪守信用，為政善于精簡處理，能把國家治理好，處事善于發(fā)揮所長，行動善于把握時機。最善的人所作所為因為有不爭的美德，所以沒有過失，也就沒有怨咎。老子連舉七個“善”字，其結(jié)論是：為人處世的要旨即為“不爭”。有高尚品德的人，他們像水那樣，不但做有利于眾人的事情而不與爭，而且還愿意去眾人不愿去的、卑下的地方。忍辱負重、任勞任怨、能盡其所能地貢獻自己的力量，而不爭功、名、利。凡利物、利人之事，都盡力去為，可謂之“上善”。不見其形的東西，可以進入到?jīng)]有縫隙的東西中去，由此我們知道了“不言”的教導(dǎo)，“無為”的好處。老子在自然界萬事萬物中最贊美水，認為水德是近于道的。為什么說水德近于道呢？清人王夫之解釋說：“五行之體，水為最微。善居道者，為其微，不為其著；處眾之后，而常德眾之先?！保ā独献友堋罚┧虧櫲f物而不求回報，且甘心停留在最低洼、最潮濕的地方。做人應(yīng)如水，滋潤萬物，從不爭高下，這樣的品格才最接近道。水乃萬物之源，炫耀的資本不可謂不厚，可它卻始終保持一種平常心態(tài)，不僅不張揚，反而“和其光，同其塵”，哪兒低往哪兒流，哪里洼在哪里聚，甚至愈深邃愈安靜。這的確是一種“無為”，是對“小我”的無為，是在個人利益上的無為。類似地，《荀子·宥坐》記載了孔子的一段話：“孔子觀于東流之水。子貢問于孔子曰：君子之所以見大水必觀焉者，是何？孔子曰：夫水，偏與諸生而無為也，似德。其流也埤下，裾拘必循其理，似義。其洮洮乎不屈盡，似道。若有決行之，其應(yīng)佚若聲響，其赴而仞之谷不懼，似勇。主量必平，似法，盈不求概，似正。淖約微達，似察。以出以入，以就鮮潔，似善化。其萬折也必東，似志。是故君子見大水必觀焉。”孔子以水描述了他理想中具備崇高人格的君子形象，涉及到德、義、道、勇、法、正、察、志以及善化等道德范疇?？梢姡怨乓詠?，我們民族即贊美水、學(xué)習(xí)水。

水喻智

孔子認為人和自然是一體的，山和水的特點也反映在人的素質(zhì)之中。因此：“知者樂水，仁者樂山；知者動，仁者靜；知者樂，仁者壽。”（《論語》）在千變?nèi)f化的大自然中，山是穩(wěn)定的，可信賴的，它始終矗立不變，包容萬物，是最可靠的支持；水則是多變的，具有不同的面貌，它沒有像山那樣固定、執(zhí)著的形象，它柔和而又鋒利，可以為善，也可以為惡；難于追隨，深不可測，不可逾越。聰明人和水一樣隨機應(yīng)變，常常能夠明察事物的發(fā)展，“明事物之萬化，亦與之萬化”，而不固守一成不變的某種標準或規(guī)則，因此能破除愚昧和困危，取得成功，即便不能成功，也能隨遇而安，尋求另外的發(fā)展，所以，他們總是活躍、樂觀的。仁愛之人和山一樣平靜、穩(wěn)定，不為外在的事物所動搖，他們以愛待人、待物，像群山一樣向萬物張開雙臂，站得高，看得遠，寬容仁厚，不役于物，也不傷于物，不憂不懼，所以能夠長壽。智者就是聰明人。聰明人認識事理，反應(yīng)敏捷而又思想活躍，性情好動就像水不停地流動，所以用水來進行比擬。對此，朱熹的解釋是：“智者達于事理，而周疏無滯，有似于水，故樂水。仁者安于義理，而厚重不遷，有似于山，故樂山?！保ā墩撜Z集注》卷三）可見，仁者、智者的品德情操與山川自然特征和規(guī)律性具有某種類似性，因而產(chǎn)生了樂山樂水之情。

水喻財

中國傳統(tǒng)理學(xué)以水為財，常說有“水”有運行。中華民族尊崇農(nóng)耕文化，對水不僅喜愛，更近于崇拜。視水如財，惜水如命，在很多地方都有體現(xiàn)。如山西人是喜歡雨水的，所以，許多人家院中間放了大甕“聚財”，建筑上大部分屋頂單面朝向自家院落，這樣，雨水就會順著瓦垅流到自家院里，這叫“肥水不流外人田”。南方人也是這樣，院內(nèi)皆有天井，既為采光，又有聚雨水聚財以備日用、消防等多種用途。江南園林的特色，房屋很高大但陰暗，所謂明堂，就是客廳連著天井，如果下雨的話，雨水不會流到外面去，也是聚財?shù)囊馑?。山西人還有大年初一全天不掃地、不倒水的風(fēng)俗，寓財不出門之意。之外，山西人夢到水意味著進財。選擇風(fēng)水寶地時也十分注重水環(huán)境狀況，“水又屬財，曲則留而不去也”（《相宅經(jīng)纂》卷三）?！八e如山脈之住……水環(huán)流則氣脈凝聚，后有河兜，榮華之宅；前逢池沼，富貴之家，左右環(huán)抱有情，堆金積玉”（《水龍經(jīng)》）。中國古代對村落、城邑和住宅的選址都十分注重風(fēng)水，如對村落環(huán)境的水口形勢尤為重視，特別是對水的出口，要求必須關(guān)鎖，為的是不讓財源流失。對無水或缺水的村落要引水入村，還有的要在宗祠前面開挖池塘，以聚財、興運。再如中國傳統(tǒng)的民居大多建有天井，而對天井向外的排水道也頗為講究，要求不能直泄而去，而應(yīng)是屈曲繞行，以象征家財聚而不散。村落、墓群地的選擇，也都依山傍水，認為水流如財，連綿不絕，旺盛后人?，F(xiàn)代社會，無論是公司還是住宅，都會用水幕墻、魚缸等來招財。這些傳統(tǒng)、風(fēng)俗、理念，近似于水圖騰了。

水喻時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出自《論語·子罕》，后被毛澤東引用，故廣為流傳。一般理解，指時間像流水一樣不停地流逝，感慨人生世事變換之快，頗有惜時之意。按字面講，孔子在河岸上仰觀俯察，再看河川里的流水，因而興起感嘆：“一去不復(fù)返的時光就像這河水一樣，日夜不停?！币灿辛硪粚右馑颊J為“逝者”，沒有特定的所指，可包羅萬象。就天地人事而言，孔子仰觀天文，想到日月運行，晝夜更始，便是往一日即去一日，俯察地理，想到花開木落，四時變遷，便是往一年即去一年。天地如此，生在天地間的人，亦不例外。人自出生以后，由少而壯，由壯而老，每過一日，即去一日，每過一歲，即去一歲。個人如此，群體亦不例外。中國歷史到了五帝時代，不再有三皇，到了夏商周，不再有五帝?？鬃由诖呵飦y世，想見西周盛況見不到，只能夢見周公而已。由此可知，自然界、人世間、宇宙萬物，無一不是逝者，無一不像河里的流水，晝夜不停地流，一經(jīng)流去，便不會回來。李白說：“奔流到海不復(fù)回。”古希臘哲人也說：“濯足急流，抽足再入，已非前水?！笔ト艘谎?，含有多義，讀經(jīng)典把文字句讀通，尚須廣思言外之意。我們讀“逝者”的意義，想自身，以及身外的權(quán)力財富，都如流水，一縱即逝。原重慶司法局局長文強在“雙規(guī)”后寫檢討書：“我到現(xiàn)在才深刻明白，薄熙來書記說‘當干部，一要干活，二要干凈’一席話的含義，但是現(xiàn)在一切都晚了?！笨鬃右环矫娓袊@時光易逝，往事難再，另一方面以水為喻，勉勵我們進德修業(yè)，都應(yīng)該像永不止息的河水，孜孜不已，不舍晝夜。而這種感嘆所包含的意義，引發(fā)我們思考宇宙的奧秘，生命的價值，人生的意義，如此等等。可謂是亙貫古今的一大感嘆！

水喻美

自然美是最美的，這一概念在美學(xué)領(lǐng)域是重要而又富有哲學(xué)內(nèi)涵的范疇。水是自然美的基本元素。追溯我國美水萌芽，其肇始至少應(yīng)在《詩經(jīng)》時代，如《衛(wèi)風(fēng)·竹竿》：“淇水悠悠，檜楫松舟。駕言出游，以寫我憂。”在碧水蕩漾的淇水上出游，可以在水之美的氛圍中消解憂愁?！囤L(fēng)·柏舟》：“泛彼柏舟，亦泛其流。耿耿不寐，如有隱憂。微我無酒，以敖以游。”乘著柏舟隨波漂流，內(nèi)心憂愁不安，遂借游玩來解憂。之外，在《周易》、《老子》、《莊子》、《論語》、《楚辭》等先秦典籍中也有許多關(guān)于美水的表述?！墩撜Z·先進》：“浴乎沂，風(fēng)乎舞雩”，體現(xiàn)了對沂水秀麗風(fēng)光的審美心態(tài)?！冻o》則更直接地顯示出對水的審美情懷：“時不可兮再得，聊逍遙兮容與”（《九歌·湘君》），“遵江夏以娛憂”（《九章·思美人》），表達了人們對水的審美情趣。秦漢時期枚乘《七發(fā)》觀濤的描寫，把波瀾的奔騰激蕩描繪得窮形盡態(tài)，盛贊波濤的壯闊對人有“發(fā)蒙解惑”作用，顯示出對水的審美感受。到魏晉，人們認為水能讓人“暢神”，使“人情開滌”、“神超形越”（《世說新語》）。中華民族具有了水審美意識，而且是自我心靈的快活和愉悅，不僅具有消憂解愁的功能，還體現(xiàn)了自然造化之道、宇宙存在之理。江南山水“千巖競秀，萬壑爭流，草木蒙蘢其上，若云蒸霞蔚”（《世說新語·言語》），充滿神奇色彩和原始美的獨特魅力，強烈吸引人們與大自然和諧相處，充分領(lǐng)略水之美。中國人的水審美意識一直向前拓展，并在長期的歷史發(fā)展過程中形成了具有鮮明民族特色的審美觀念。就水而言，人們對水之美的認識也達到了新的境界。哪里有水，哪里就秀美，哪里有水，哪里就有靈氣，哪里有水，哪里就有朝氣蓬勃的生命。水是心靈的慰藉，水是生命的源泉。無邊的水，無邊的聲音，無邊的寧靜，無邊的美。美是一種歡愉，是一種讓人遐想的力量，我們渴望這種美。

結(jié) 語

水文化表現(xiàn)為社會凝聚力，其指向是真善美。水利行業(yè)的精神是“獻身、負責(zé)、求實”，它既反映了相對穩(wěn)定的文化取向，又要求逐步提升能切合時代脈搏新的價值內(nèi)涵，是水文化精神形態(tài)的具體體現(xiàn)。飛揚激蕩的水文化蕩滌著整個社會，與當前迅猛進展的經(jīng)濟潮流是合拍的。健康發(fā)展的水文化代表和引領(lǐng)著社會良知，其使命和表現(xiàn)，常常是嚴肅和深厚的。它化人之精神，益人之心靈，從傳統(tǒng)文化的傳承到科學(xué)技術(shù)的革新，從全球視野的延展到民族主體意識的回歸，站在時代與歷史的高度，感動著大眾。